父子趕學路
我從小生活在太行山的深處,教育條件相對落后。十四歲的時候,父親變賣家產(chǎn),將我送到了60多里外的城里借讀初中。由于路途遙遠交通不便,每次回家都要經(jīng)受一番折騰。有一年秋天我探親返校,鄰村開往城里的汽車恰好去天津送工人,我就只能步行20里路到鎮(zhèn)里坐過路車。父親得知情況后,說什么也要騎車把我送到鎮(zhèn)里。我是無論如何也拗不過父親的。 行駛在崎嶇的鄉(xiāng)村路上,自行車被顛簸得“叮鐺”只響。說起這輛自行車,還是媽媽的陪嫁,雖然有十幾年的歷史,但卻被父親保養(yǎng)得和新的一樣?上榱藢W會騎車,調皮的我總偷偷地把車子推到了打谷場,摔了一次又一次,幾乎要把車子摔散架了,前后剎車都不管用了。所以,每次騎到大下坡的時候,父親都要從車上下來,推下去再騎。 去往鎮(zhèn)里的路上下坡實在太多了,上上下下這么幾趟,父親和我都開始煩躁了。在一個看上去并不陡的下坡拐彎中,我和父親沒有下車,正好被一個石頭子連車帶人掀在了空中,失去重心的我們順著路面滑了下去。一陣“叮呤當啷”的慘叫后,車子掉到了岸溝里,父親情急之中抓住了岸邊的野草,把我擋在了岸邊上。 片刻的寧靜后,父親爬跳起來跑到我身邊,焦急地晃晃我的腦袋,問我摔著了沒有?身上疼不疼?雖然我的頭順著路面滑了一段,但那一刻我感覺不到疼痛。父親見我確實沒什么大礙,就讓我在路邊等他,獨自去溝里把自行車“撈”了上來。看著慘不忍睹的自行車,我擔心起接下來的行程。加上那時候十分懼怕班主任老師對遲到的處罰,我請求父親不要再去送我了,我可以獨自走完剩下的路。父親沒有理會我的請求,倔強地背起車子,走到附近村子的一個修車店等待車子修好再上路。 修車店的師傅見是老熟人,午飯也不顧做就拿起工具開修了。等待修車的時間,我突然感到了膝蓋和頭頂神經(jīng)傳來的疼痛信號,一摸頭才發(fā)現(xiàn)隆起了好幾個大包,膝蓋也蹭破了一層皮。再看父親時,他正在不聲不響地揉著膝蓋,我想他比我傷的更重些。 半小時后,父親就騎著修好的車子,帶著我一扭一拐地上路了。沒有了先前好聽的口哨和小曲,取而代之的是“知識改變命運、世上無難事”之類的教育。可剛騎了不到半小時,飛馳的自行車就戛然而止了。我本以為是父親急剎車,可轉念一想車子是沒有剎車的。下來一看,原來自行車的后輪不會轉了,應該是車軸被卡死了。 我原本焦急的心徹底絕望了,還好剩下的路不長,我當機立斷決定丟下父親和車子,自己跑去鎮(zhèn)里?筛赣H卻堅決攔住了我,并迅速把車子扔到路邊的菜園里,繼續(xù)陪我走。在急促的腳步中,父親再次重復起頭天夜里的叮囑:“好好學習,聽老師話,將來出息了拉一把弟弟妹妹!” 說來也巧,那天我們剛走到鎮(zhèn)里就遇到了飛馳而來的汽車。匆忙中,父親塞到我手里五塊錢大聲說“上車買票用,到學校記得讓校醫(yī)檢查一下身體!”。透過汽車模糊的后窗,看著父親漸漸變小的孤單身影,我突然一下子體會到了朱自清《背影》中表達的那份深情,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 這些年,為了讓子女過上好日子,父親克服一切困難,先后把我們姊妹三人送出了大山。隨著我們三個相繼畢業(yè)參加工作,父親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下了一半。而那段充滿父愛的趕學路,卻成了我心中永遠無法落下的石頭。
——發(fā)表在2010年02月05日 大河報 A44 茶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