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簡介
馮時可,字元成,號文所,約生于嘉靖二十年左右,約卒于天啟初年。他出生于松江華亭,是隆慶五年的進(jìn)士,他的父親是明末著名的“四鐵御史”馮恩,馮恩曾因痛斥大學(xué)士張學(xué)敬、方獻(xiàn)夫和都御史汪鋐奸佞不法而觸怒朝廷,險些喪命,故人稱鐵口、鐵膝、鐵膽、鐵骨的“四鐵”御史。 馮時可先后任過廣東按察司僉事、云南布政司參議、湖廣布政司參政,貴州布政司參政,他的一生沒做過顯赫的大官,他本是首輔張居正的門生,卻不肯附和張居正的權(quán)勢,因此并不受張居正的重用。他的一生淡泊名利,著述甚富,文學(xué)造詣頗高,與邢侗、王稚登、李維楨、董其昌被譽為晚明文學(xué)“中興五子”。
中興五子憾不逢時
明末文學(xué)流派“后七子”名震一時,而同樣以振晚明之風(fēng)為旨意,以 “復(fù)古” “中興”為己任的“中興五子”卻因為種種原因,憾不逢時,因而知者甚少。馮時可即是“五子”之一,同列中還有臨邑邢侗、嚴(yán)陵王稚登、云杜李維禎和同郡董其昌!拔遄印闭,鑒于晚明之風(fēng)不振,欲繼“七子”之遺續(xù),文必秦漢,詩必盛唐,企圖廓清 “臺閣體”浮淺之風(fēng),以圖匡復(fù)。以“復(fù)古”為名,行改良傳統(tǒng)文化之實,對促進(jìn)文化發(fā)展起過一定作用。然而因為五人畢竟相隔太遠(yuǎn),首領(lǐng)邢侗又年壽不豐,“中興五子”未及在文學(xué)領(lǐng)域發(fā)揮作用,而終究難聞于文壇。
最初馮時可從廣東按察司僉事任上進(jìn)京述職,行至河北廣川(今河北棗強(qiáng)一帶),正值河水結(jié)冰不得渡,臨時借住在廣川。廣川有一個叫張仲儀的文人,他文才甚高,一般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唯獨敬佩邢侗、王稚登、李維楨、馮時可、董其昌五人,稱贊他們五個人是明朝文學(xué)“中興五子”,還把五人的詩集結(jié)在一齊刊印,邀馮時可寫五子贊贊文,馮時可推辭道:“余生平恥以文名,又恥以文黨”,謝絕了張仲儀的雅意。
正在這時,邢侗聞訊馳馬一百多里趕到廣川,馮時可久慕邢侗文名,二人一見如故,當(dāng)即盟誓結(jié)拜。暢飲直至半夜,邢侗對馮可時說:“余今與公為碩交,后死者請為銘!瘪T時可答以:“子之來天贊也,徼天之靈! 馮時可還當(dāng)即寫下了“五子贊”,贊文序中寫道:“……類其詩曰u2018中興五子詩 u2019,四君子者,才藻同,氣誼同,郁塞浮沉同,而不肖刻鵠,庶幾仿佛”。
邢侗后來邀請馮時可來到臨邑府上住了一個多月。濟(jì)南中丞黃克纘得知消息,立刻來臨邑邀請馮時可去濟(jì)南,這時正逢邢侗的足疾復(fù)發(fā),未能陪同馮時可去濟(jì)南,令他十分遺憾。初春以后,馮時可又回到臨邑與邢侗告別,邢侗一直將馮時可送至椒園,不舍分別。馮時可后來補(bǔ)官到廣東任按察司僉事,邢侗又親自去送他赴任。此后二人信札不絕,萬歷三十七年馮時可升任云南布政司右參政,仍然與邢侗保持聯(lián)系。萬歷四十年(1612年)馮時可回北京入賀,打算再一次到臨邑看望邢侗,在濟(jì)南遇到黃克纘以后,才知道邢侗已經(jīng)病故,馮時可頓時淚流滿面,與黃克纘相擁而泣。
雨航雜錄顯卓見
馮時可以著作甚富聞名,撰有《左氏釋》、《左氏討》、《上池雜識》、《超然樓》、《天池》、《石湖》、《皆可》、《繡霞》、《西征》、《北征》等諸集。其中《雨航雜錄》一書特別有名,該書上卷多論學(xué)說文,下卷記各地風(fēng)物,而間涉雜事!端膸炜偰刻嵋分性u價說:“隆萬之間,士大夫好為高論,故語錄、說部往往滉漾自恣,不軌于正。時可獨持論篤實,言多中理!比缭啤皾h人之于經(jīng),臺史之測天也,不能盡天,而觀象者不能廢。宋人之于學(xué),規(guī)矩之畫地也,不能盡地,而經(jīng)野者莫能違”!白屿o之求心,而其徒棄經(jīng)典。紫陽之窮理,而其徒泥章句。非教者之過,學(xué)者之失也”。又曰:“宋儒之于文也,嗜易而樂淺。
社會評價
《提要》稱其頗有見地,“于論人也,喜核而務(wù)深。于奏事也,貴直而少諷。皆平心靜氣之談”!坝忠焓迕髡Z,論世貞為人作傳志,極力稱譽,如膠庠試最,乃至細(xì)微事而津津數(shù)說,此非特漢以前無是,即唐、宋人亦無此陋識。亦皆有見”。
馮時可在《談藝錄》說“今之操觚者,求驚人而不求服人,求媚世而不求維世,此海內(nèi)所以無文宗也”,已流露士人獨立自省之意!队旰诫s錄》中又有云:“文章,士人之冠冕也;學(xué)問,士人之器具也;節(jié)義,士人之門墻也;才術(shù),士人之童隸也;德行,士人之棟宇也;心地,士人之基石也”,對文人操行之重視可見一斑。
萬歷四十四年(1616年)董其昌縱容子弟霸占別人房產(chǎn),營建豪華住宅,橫行鄉(xiāng)里,強(qiáng)搶民女,逼死了華亭縣學(xué)生范昶,并對范昶的家人進(jìn)行凌逼,激起民憤,各地群眾涌到董宅,將他的府邸付之一炬。馮時可與范昶之母馮氏是同族人,他毅然聯(lián)合同族人上書為范昶鳴冤,發(fā)出正義的呼聲,踐行了士人所謂“德行”和“心地”的追求。
淺吟童謠悼鸚鵡
馮時可乃性情中人,曾為鸚鵡之死慟然“悼念”。據(jù)說,當(dāng)他在貴州上任時,家中曾經(jīng)養(yǎng)了一只鸚鵡。鸚鵡學(xué)舌,伶俐乖巧。馮家的一個婢女卻利用這一點溜須拍馬,讓鸚鵡開口稱馮妾為“夫人”。馮時可聽說了這件事后,頗為不悅,就鄭重“告誡”鸚鵡說:“我原配夫人雖說溫柔敦厚,但這樣顛倒名分之事難免惹她心憂,以后千萬不能如此稱呼了。”
“鳥語人言無不通”,那鸚鵡自從聽了馮時可的話之后,居然真的對馮妾“三緘其口”,無論婢女如何逗誘,都不再對馮妾以“夫人”相稱。馮時可的那個小妾是心胸狹窄之人,她原本就妒意滿腹,如此一來更是和小小鸚鵡“杠上了勁”。
一回,馮時可抵達(dá)益陽,正巧碰上一場大雪。那個小妾居然置鸚鵡而不顧,任憑大雪紛飛,寒風(fēng)凜冽,依然把鳥架晾在屋外廊上。可憐那鸚鵡在雪中瑟瑟發(fā)抖,不消幾個時辰就被活活凍死。馮時可得知此事,傷心不已,捧著早已僵硬的小鳥,喃喃道:“u2018直如弦,死道邊。u2019于人如是, 于鳥亦然啊!边@句話典出東漢童謠,“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反封侯”。鸚鵡依言行事,不亂家政,反倒落得這般悲慘的下場,這自然令為人正氣的馮時可心生同情。
而這“直如弦”一說用來形容他自己又何嘗不是恰如其分。他本是首輔張居正的門生,卻不肯附和張居正的權(quán)勢,因此并不受張居正的重用。雖做官多年,但對治家理財卻毫不擅長,更不用說營私斂財了。他不僅將田宅讓給兄弟,而且連潤筆所得也常拿出來周濟(jì)貧弱。正因為他樂善好施,自己到后來反倒家徒四壁,甚至有人前來拜訪,他還得為招待來客傷一番腦筋——設(shè)席的桌椅尚需向鄰居借用。不過他一生愛好詩文,也頗能苦中作樂。馮時可有一個小妾成天抱怨馮家寒酸,有一回就對馮時可冷嘲熱諷說:“相公日日沉溺故紙,真是好似他日要赴舉應(yīng)試一般吶!”馮時可也不露怒色,笑瞇瞇地答道:“想我一生貧困,正是因為曾經(jīng)去參加了科舉!我是不會再去自尋煩惱了。”
云南明月分外圓
馮時可曾在《與徐上舍》的信中說:“生平最苦享盛宴,觀優(yōu)劇,斯二者一殄天物,一亂天君,令人神擾氣塞。”(明刊本《馮時可選集》卷三十七)。但他對悠游世外,游山玩水倒十分感興趣。萬歷二十五年(1597年),他官任浙江按察使時,在處州任所刊刻的12卷《超然樓集》中有兩大卷是游記,書盡游蹤之奇,攬勝之趣。
而說到山水之“奇”,最絕的要算是馮時可的“云南的月亮比別處圓”的怪論了。萬歷三十七年(1609年),他升為云南布政司右參議。滇南一帶四季如春,溫暖宜人,放眼望去滿是奇花異草,郁郁蔥蔥,嬌艷欲滴,更有汩汩溫泉四處得覓,溶洞奇險待人尋幽探奇……他于是寫下見聞筆記《滇行紀(jì)略》,大書云南有十善:
“滇南最為善地,六月即如深秋,不用挾扇衣葛,一也;嚴(yán)冬雖雪,而寒不侵膚,不用圍爐,二也;地氣高爽,無霉?jié)瘢;花木高大,有十丈余,其茶花如碗,大樹合抱,雞足蒼松數(shù)十萬株,云氣如錦,四也;日月與星,比別處倍大,五也;花卉多異品,六也;望后至二十月猶圓滿,七也;冬日不短,八也;溫泉處處皆有, 九也;巖洞深杳奇絕,十也!
云南的旖旎風(fēng)光早已讓馮時可心神俱醉,簡筆白描,羅列“十善”自是信手拈來。 只不過“十善”中有兩條堪稱“奇觀”——通俗說來就是“云南月亮比別處更大、更圓”。 那是一個農(nóng)歷十五月明之夜,馮時可泛舟大理洱海,只見月亮格外明亮圓潤,水中,月圓如輪,浮光耀金;天空,玉鏡高懸,清輝燦燦,仿佛剛從洱海中浴出。 看著,看著,水天輝映,竟分不清是天月掉海,還是海月升天。他醉心不已,在海邊逗留數(shù)日,竟在望日過后還連日賞到圓月當(dāng)空,于是便得出了“日月與星,比別處倍大”,“望后至二十月猶圓滿”的論斷。
有趣的是,后人還用科學(xué)解釋證明了馮時可所言非虛:洱海水特別澄澈,反光就強(qiáng),海上清新的空氣,更使水天相映,加之潔白無瑕的蒼山雪倒映海中,與冰清玉潔的洱海明月交相輝映, 洱海的月亮因此顯得更圓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