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丹楓，梁羽生筆下人物�！渡⒒ㄅ畟b》中是“四大劍客”之首；《聯(lián)劍風(fēng)云錄》中則尊為“天下第一高手”。他是一個英俊瀟灑風(fēng)度翩翩的佳公子。橫向的多元化的性格沖突與縱向的發(fā)展變異特征。

姓名：張丹楓

人物形象：白馬書生

身份：瓦剌右丞相之子，《散花女俠》中四大劍客之首，《聯(lián)劍風(fēng)云錄》和《廣陵劍》中的天下第一高手

父親：張宗周(張士誠后人)

師傅：謝天華

師祖：陳玄機(jī)

師叔伯：董岳、潮音和尚、葉盈盈、云澄

妻子兼師妹：云蕾

岳父：云澄

大舅子兼同門：云重

兒女：曾在《散花女俠》書中有一女，后續(xù)小說中未提及

弟子：于承珠 、張玉虎、陳石星、霍天都

記名弟子：沐燕、沐璘

隔世弟子：孟華

忘年之交：上官天野(知己)、于謙

朋友：澹臺滅明、黑白摩訶、張風(fēng)府、畢道凡、烏蒙夫、云重、澹臺鏡明、周山民、石翠鳳、段澄蒼、龍騰

武器：《萍蹤俠影錄》一書中是白云劍，《廣陵劍》一書中是白虹劍

武功：獅子吼、一指禪、玄功要訣、百變玄機(jī)掌法、須彌掌法、萬流朝海元元劍法、十八式「無名劍法」

出場作品：《萍蹤俠影錄》《散花女俠》《聯(lián)劍風(fēng)云錄》《廣陵劍》

提到作品：《武林三絕》 《云海玉弓緣》 《冰河洗劍錄》《游劍江湖》 《牧野流星》

初次登場：《萍蹤俠影錄》第三回，時年約二十出頭

最終謝幕：《廣陵劍》第七回逝世，時年約七十余

白馬書生

（云蕾）行到一處酒家，見門外扎著一匹白馬，四蹄如雪，十分神駿。

張宗周的兒子一個人闖進(jìn)關(guān)來，扮成書生模樣的白馬少年，騎著一匹白馬，極是神駿……

（云蕾）心道：“久聞?wù)找躬{子馬是蒙古最罕見名馬，以前乃是貢物，縱出千兩黃金，也難求得。想不到那書生的白馬，竟然就是照夜獅子。”腦海中不覺泛出那書生似笑非笑，一副懶洋洋的神氣來……

——《萍蹤俠影錄》第三回

羊脂白玉

云蕾面色發(fā)青，舉起手掌，劈面打他耳光，忽見他羊脂白玉般的臉蛋，吹彈得破，想道：“這一掌打去，豈不在他臉上留下五個指印，那多難看�！笔终婆牡搅酥型荆�又收了回來。

——《萍蹤俠影錄》第三回

玉樹臨風(fēng)

云蕾呆呆地望向擂臺，只見張丹楓白衣飄飄，腳登粉底鞋頭戴白方巾，襯著粉雕玉琢的面龐，笑吟吟地縱身上擂臺，姿態(tài)美妙之極，真有如玉樹臨風(fēng)，梨花飄雪，端的是人物俊秀，瀟灑出塵。這一登臺，滿場武士都給他比了下去，尚未出手，已贏得一片彩聲。

——《萍蹤俠影錄》第十六回

瀟灑風(fēng)流

月色澄明，荷塘泛影，只見張丹楓白衣如雪，倚檻沉吟，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如人在田田荷葉之中，朵朵蓮茶，翠蓋紅裳，圍擁著一個白衣書生，更顯得人物俊秀，瀟灑風(fēng)流。

——《萍蹤俠影錄》第十八回

出場描寫

一路無話，第三日來到陽曲，這是汾酒集散之地。入到城來，只見處處酒旗招展，云蕾腹中饑渴，心道：“久聞山西汾酒的美名，今日且放懷一喝�！痹评傩薪�去看，忽見墻角有江湖人物的記號，云蕾好奇心起，步上酒樓，只見一個書生，獨(dú)據(jù)南面臨窗的座頭，把酒低酌。東面座頭，卻是兩個粗豪男子，一肥一瘦，披襟迎風(fēng)，箕踞猜枚，鬧酒轟飲。云蕾旁觀者清，只見這兩人貌作鬧酒，卻時不時用眼角瞥書生。

謝幕描寫

張丹楓低首冥思，往事一幕幕從心頭揭過，有多少歡樂，有多少哀傷……“蕾妹，為了不負(fù)你的期望，練成無名劍法，我讓你久等了。其實(shí)沒有你在我的身邊，我就算練成了絕世武功，又有什么歡樂。”

琴聲戛然而止，陳石星抬起頭來，只見張丹楓儼似老僧入定，仍然是動也不動。

陳石星叫道：“師父。”不見張丹楓回答，吃了一驚，大著膽子，走過去將他扶起來，這才發(fā)覺張丹楓已經(jīng)死了。

一代武學(xué)宗師，在人間難得一聞的琴聲之中去世，死得十分“灑脫”，可是陳石星卻不禁傷心欲絕了。正是：

入門方一日，灑淚悼師亡。

線索事跡

《萍蹤俠影錄》：陽曲酒樓破廟戲云蕾；黑石莊夜訪石英取寶圖；晉王墓雙劍合璧勝黑白摩訶；獲鹿化敵為友畢道凡，惺惺相惜張風(fēng)府；青龍峽調(diào)虎離山解救張風(fēng)府，雙劍合璧勝點(diǎn)蒼二老；京城面見于謙剖析敵情，暗助云重奪得武狀元；蘇州快活林豪賭贏名園，太湖西洞庭山泛舟尋寶藏；孤身被困地底獲奇書，雙劍揚(yáng)威石陣除奸邪；獻(xiàn)寶藏共抗外敵，護(hù)地圖北上京城；土木堡勸說正統(tǒng)帝，解救張風(fēng)府；助于謙保衛(wèi)京城，探瓦剌再出邊關(guān)；陽曲城紫霞報訊，六樟山群魔大會；雁門關(guān)再戰(zhàn)烏蒙夫，紫竹林初謁蕭韻蘭；太師府舌戰(zhàn)也先，石塔上保護(hù)正統(tǒng)；愕羅部結(jié)盟共抗也先，故居訣別云蕾；唐古拉山結(jié)識上官天野，師徒四人合斗魔頭；巧計助云重，泥沼陷敵騎，存心解恩怨，假手托醫(yī)書；也先兵圍丞相府，云重舍命抗金牌，脫不花拼死解救，張宗周服毒自/殺。結(jié)局：恩怨了了，與云蕾同隱江南。

《散花女俠》：收于承珠為徒隱居太湖；奪門之變后遠(yuǎn)走大理；沐王府打敗陽宗海，點(diǎn)蒼山大戰(zhàn)眾魔頭；送波斯公主到京城，赴英宗鴻門宴；指點(diǎn)霍天都，解救畢擎天，最后把于承珠許給了葉成林。

《聯(lián)劍風(fēng)云錄》：京城教鐵鏡心詐死脫身，打敗喬北溟，入宮迫使皇帝不再追究貢物劫案；嶗山正邪巔峰對決，再次擊敗喬北溟。

《廣陵劍》：秒殺三大魔頭，收陳石星為徒，當(dāng)夜逝世。

當(dāng)一切都成了歷史的云煙時，有多少人會追問：“歷史是什么?”

史學(xué)家們當(dāng)然關(guān)注歷史，但他們的精力聚集于王朝的命運(yùn)和帝王的世系中，蕓蕓眾生的渺小事跡提不起他們的真正興趣。

哲學(xué)家們也關(guān)注歷史，他們會說：“說歷史是歷史的判斷還不夠，必須補(bǔ)充說，每個判斷都是歷史的判斷，或簡言之，就是歷史�！�(克羅齊)“歷史意味著一種貫穿u2018過去u2019、u2018現(xiàn)在u2019與u2018將來u2019的事件聯(lián)系和作用聯(lián)系�！�(海德格爾)但他們的思想燭照的，也是歷史所包含的某些重大范疇。

文學(xué)家們亦時常被歷史的光圈所迷惑。心甘情愿地充當(dāng)了歷史的謙恭仆人，為歷史補(bǔ)白�！笆吩姟敝�稱已很能顯示文學(xué)與歷史的最初淵源，而“講史”乃是宋代“說話”之中最負(fù)盛名的一個家數(shù)，明清時代的演義小說中，歷史故事更成了基本情緒。在今天，林林總總的歷史小說更成為了一個龐大的文學(xué)部落。

只是一般的讀者不會想到，在他們拿來輕松一下，消遣一下的武俠小說中，以往分量非凡的“歷史”一詞，會跟他們猝不及防地打了照面。

特別是在梁羽生的小說中。

將武俠小說的傳奇故事與中國歷史的具體真實(shí)背景結(jié)合起來，是梁羽生的首創(chuàng)。他的新派武俠小說，每部幾乎都有明確的歷史背景，從盛唐到晚清，千多年浩瀚歷史風(fēng)云，在他筆下都曾波翻云涌，撲朔迷離。既有正史的不朽，更多的是野史的傳神。他著眼的是江山，著重的是江湖。在描繪社會動蕩，外憂內(nèi)患，改朝換代，諸強(qiáng)紛爭的特殊歷史階段，諸如“安史之亂”(唐朝)“土木堡之變”(明朝)以及金元對峙，元明之交，明末清初……等等風(fēng)云翻滾的時代江湖兒女的可歌可泣，無人能出其右。

金庸開始走的也是這條路子，但沒有那么純粹；古龍到了最后，壓根就不再跟歷史打招呼了。

只有梁羽生，既是始作涌者，又是“堅持就是勝利”的堅定衛(wèi)道者。

這不僅是因為他曾經(jīng)治過史，在史學(xué)家簡又文先生門下接受了較長時間的熏陶，更因為他和許許多多的中國傳統(tǒng)知識分于那樣，秉承的是“經(jīng)國濟(jì)世”的文化價值觀念，具有著強(qiáng)烈的社會道義感與責(zé)任感。而這種歷史責(zé)任感幾乎是與生俱來，深藏于每個中國人的心靈深處的。

據(jù)說，儒家是把世間社會問題和人的私人生活、人身修養(yǎng)聯(lián)系起來的，不同于西方的文明，是信奉“造物主”起家的。

許多西方人認(rèn)為，上帝(即造物主)高踞在人類的頭上，暗暗主宰著人的靈魂；當(dāng)它心情愉快的時候，它就能夠把社會安排得井井有條，使統(tǒng)治者圣明而又謹(jǐn)慎，老百姓安定而又富足，整個世界都顯得風(fēng)平浪靜�？墒�，當(dāng)它一旦大發(fā)脾氣，用一連串的戰(zhàn)爭和災(zāi)難，煽旺人類的卑劣習(xí)性，使統(tǒng)治者失去理智，老百姓喪失良知，社會就會一片黑暗，苦難無邊無際。因此，此好彼壞，全都是上帝的一意孤行，人類哪里能主宰自己?

中國的儒學(xué)所倡導(dǎo)的正好相反，尤其是宋朝之后的儒學(xué)更是認(rèn)為每一個人都該懂得，一個國家內(nèi)的歷史進(jìn)展以及社會和政治的發(fā)展趨勢，都是以各種個人的內(nèi)在觀念為依據(jù)的。所以，就算是梁羽生他們那一輩人，在啟蒙時所讀的第一課，內(nèi)容必定也有著下列的這一段話：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未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進(jìn)道矣。

這種“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培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國人。因而在歷史重大關(guān)頭，當(dāng)個人感情與社會責(zé)任發(fā)生沖突且不可得兼時，無論怎樣痛苦，怎樣艱難，感情總要讓位于道義，這已成了許多中國人的共識。

但悠長的三十二年過去了，梁羽生依然要以張丹楓為傲，說明他也沒能超越自己，最難燦的光華似乎只凝聚在張丹楓頭上了。這對于一個責(zé)任感特別強(qiáng)的作家來說，是不是一種遺憾，甚至是悲哀?

梁羽生封筆也十年有余了，縱觀他的新派武俠小說，張丹楓這個人物，依然具有著里程碑的意義。

所以，我們也依然有話可說。

張丹楓所處的朝代，距今已有五百多年了，有人曾懷疑地問梁羽生，作為那個時代的貴族子弟，張丹楓能具有那么多進(jìn)步思想么?

梁羽生當(dāng)時的回答是商量式的，并不是那么斷然肯定。張丹楓這個形象，除了作者過于鐘愛，賦予他的性格過分純粹之外，其他的都是有著真實(shí)的可能性存在的，作者的本身條件和時代的環(huán)境都給這種可能性提供了相當(dāng)好的機(jī)緣。

從梁羽生本身的師承來看，他除了酷愛中國文學(xué)，熟悉中國歷史之外，對十九世紀(jì)的西方文學(xué)也有很大的興趣，涉獵較多。雖然他自喻說自己是名士氣味甚濃(中國式)的，而金庸才是現(xiàn)代的洋才子，但西方小說的影響在梁羽生作品中還是處處有跡可尋的。且聽他的夫子自道：

……可以看到在厲勝男的身上有卡門的影子，卡門不顧個人恩怨，要求愛情自由，甚至死去也在所不惜；在金世遺身上有約翰·克利斯多夫的影子，金世道在未受谷之華的影響轉(zhuǎn)變之前，那種情世嫉俗，任性縱情的表現(xiàn)，與克利斯多夫?qū)幙膳c社會鬧翻也要維持自己的精神自由，不也是如出一轍?玉羅剎的大鬧武當(dāng)山，敢與武當(dāng)五老沖突，這與托爾斯泰創(chuàng)造的安娜·卡列尼娜，不能忍受上流禮會的虛偽，敢于和它公開沖突，兩者在精神上也接近得很……

如此說來，梁羽生作品中的一些人物，實(shí)在是中國名士氣與歐洲十九世紀(jì)文藝思潮的結(jié)合。

按梁羽生對托爾斯泰、羅曼·羅蘭等文學(xué)巨匠的這么深刻的了解，他當(dāng)知在貴族階層里，清醒者絕不是寥若晨星的，何況中國也還有一個納蘭容若(性德)?

所以，也有人認(rèn)為，張丹楓的原型，實(shí)在是清代的第一詞人、相國公子納蘭容若。

是否如此，當(dāng)是見仁見智吧?

不過，梁羽生對納蘭容若情有獨(dú)鐘，在另一部作品《七劍下天山》中，專門以很大的篇幅，很深的功力，刻畫了另一個光彩照人的藝術(shù)形象。

過去，往往只是對納蘭詞稍有認(rèn)識，因為幾乎所有的古代中國文學(xué)作品選里，都會選到他的這一首詞：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guān)那畔行。夜深千帳鐙。

風(fēng)一更，雪一更，聒碎鄉(xiāng)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長相思》但納蘭容若是一個怎樣的人，他有著如何的精神面貌，是否就如他詞中所自況的“冷處偏佳，別有根芽，不是人間富貴花”?

相信許多讀者是在梁羽生的《七劍下天山》中才第一次窺見這個一生享盡富貴，卻極厭惡由富貴生活所派生的虛偽無聊的貴族子弟的心靈與才情的。從這個層面上說，梁羽生除了是一個小說家之外，還是一個歷史學(xué)家，因為他在盡情地想象個人的悲歡離合時，又盡可能將個人命運(yùn)提升到歷史的高度予以認(rèn)識。

所以，喜歡梁羽生作品的讀者，有許多都是為他所杜撰編造的優(yōu)美的政治歷史童話所吸引而沉醉其中的。

張丹楓既是梁羽生的理想，也是他們的最愛。

他挑起了他們蘊(yùn)藏已深的愛國情懷，以及日漸被凡塵掩蓋的高潔情操。

梁羽生是把張丹楓放在國家的命運(yùn)和一個家族稱霸雄心的尖銳矛盾中描寫的。他的先祖，其實(shí)和明太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們都曾逐鹿中原，張家先祖以私鹽販子而崛起，卻敗于叫化子出身的朱元璋，被朱元璋沉尸長江。所建立的大周，也已風(fēng)流云散，僅在蘇州留下了快活林舊居和一個藏寶點(diǎn)。

張家的后代，直到張丹楓的父親張宗周也以復(fù)仇為念，遠(yuǎn)避蒙古，數(shù)代幫助瓦剌整軍經(jīng)武，欲借瓦剌兵力與明朝再爭江山。為此，不惜惡待明朝派去的使者，又鬧出了一場蘇武牧羊二十年的新公案。云靖一家家破人亡，全是拜張宗周所賜……正所謂，國仇未報，家仇又添。

張丹楓作為張家第三代，肩上所負(fù)的重?fù)?dān)當(dāng)是苦不堪言：明朝天子固然要防范他，云家后代亦要追殺他，而瓦剌國王也不見得會重用他。何況瓦剌國中還有一個居心叵測、兇殘毒辣的太師也先在處處設(shè)梗，事事刁難?張丹楓可謂是步步驚心，時時留意。

在讀者和觀眾心目中，張丹楓首先是一位民族英雄，他所被大眾看重的，也是他的俠骨，而不是柔腸，雖然其實(shí)他二美兼?zhèn)洹?/p>

如此，云蕾等人的形象豈不成了陪襯?

相國公子張丹楓，雍容瀟酒，才調(diào)風(fēng)華。他的身世和品格，集中了作者所神馳的一切內(nèi)心和外表的美�！澳菚r我剛結(jié)婚，三十來歲，正是意氣風(fēng)發(fā)；也許有點(diǎn)希望自己是張丹楓罷�！绷河鹕�大笑道。瞧那神情，當(dāng)年作者真是把從少年時就激動自己的理想，傾注到這濁世奇男子身上去。

梁羽生武俠小說的特點(diǎn)，是“兼有歷史小說之長”。當(dāng)中最好的一部我認(rèn)為是《萍蹤俠影錄》。全書以明代土木堡之變?yōu)楸尘埃瑢懹谥t對蒙古抗戰(zhàn)事跡，相當(dāng)忠于《明史》。其間穿插張丹楓與仇家后代云蕾之間一段深沉凄愴的兒女之情。張丹楓的先祖，乃是曾與明太祖中原爭霸的張士誠。以私鹽販子而崛起，在蘇州建立大周，欲得天下；末了卻敗于叫化子出身的朱元璋，被朱沉尸長江。張朱兩家有血海深仇，張士誠遺孤遠(yuǎn)走蒙古，幾代幫助瓦刺整軍經(jīng)武，欲借瓦刺兵力與明朝再爭江山。

張士誠的第三代，卻出了張丹楓這樣一個心連廣宇、高瞻遠(yuǎn)矚的“逆子”。他看穿父輩為一家一姓爭天下，不惜借助瓦刺的作法，是糊涂狹窄違反百姓利益的。在內(nèi)憂外患的深重危機(jī)下，憑一身驚人武藝、滔滔辯才；肩負(fù)國家民族重任，奔波于塞北中原之間，屢建奇功……。

他胸有丘壑，卻從不矯情飾俗�！耙嗫褚鄠b真名士，能哭能歌邁俗流”，活脫脫勾出人物的精神風(fēng)貌。他善哭能飲，教人想起同樣善哭縱酒的魏晉名士阮籍；然而絕不似阮籍稽康的消極避世。他甘愿拋卻富貴榮華，把祖?zhèn)鲗毼锏貓D獻(xiàn)給于謙，以作“捍衛(wèi)國家的義兵軍餉”。情節(jié)似脫胎于虬髯客獻(xiàn)資產(chǎn)以助李世民的故事。但虬髯客為的是“真命天子”不可抗，張丹楓為的卻是人間正義，蒼生安寧。梁羽生是有意寫得比虬髯客境界更高了。

張丹楓與云蕾經(jīng)受的情感磨折，教人想起納蘭詞的《畫堂春》：“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這段沉摯蘊(yùn)藉的感情，和家國命運(yùn)又是有機(jī)地交織在一起的，這就比一般的兒女纏綿超脫了。

只是在塑造這古代型知識分子方面，梁羽生似乎仍未能自我超越，豈不可惜？（節(jié)選自《梁羽生的武俠文學(xué)》作者：司馬中原等　本文原載于一九七七年四月十五日至四月二十八日的香港《新晚報》）

在梁羽生看來，張丹楓是最完美的俠。

在新派武俠小說園地里堅持了三十二年之久，創(chuàng)作了長篇武俠小說三十多部計一百余冊之后，有人問梁羽生：刀光劍影三十二年，筆下涌出的人物，何止百千，其中塑造得最好的是誰？“還是張丹楓�！�

那時的梁羽生，必定是帶著笑意說的，有一分從容和幾許滿足。惟有《萍蹤俠影錄》中的相國公子張丹楓，志向遠(yuǎn)大，滿腹經(jīng)綸，才調(diào)高華，瀟灑不羈，“亦狂亦俠真名士，能哭能歌邁俗流”，最能表現(xiàn)梁羽生治國安邦的抱負(fù)，抒發(fā)愛國愛民的博大情懷。這毫不奇怪，沒有一個作家，會在自己的作品以及自己所創(chuàng)造的人物中，沒有留下自己的思想的痕跡，生活的原型。正如曹雪芹寫出了《紅樓夢》，張愛玲寫出了《傾城之戀》，巴金寫出了《家》。

梁羽生很自然就會寫出《萍蹤俠影錄》和張丹楓。他既秉承了儒家文化的血緣——有著強(qiáng)烈的入世精神，又有著江湖兒女的豪邁灑脫——視功名利祿為浮云。所以，他除了是一位才調(diào)高華的名士外，還是一個胸懷安邦志，鏟除世間不平的快客，更是一個心連廣宇襟懷坦蕩的的民族英雄。這當(dāng)然值得梁羽生驕傲，試問，在數(shù)量浩繁的新派武俠小說中，還有那一位人物能集張丹楓的美德于一身，再進(jìn)行超越？

再從當(dāng)時梁羽生寫作武俠小說的處境來說，開始他寫《龍虎斗京華》時，固然是偶然加匆忙，其中的緣起，許多看武俠小說的讀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如果說，一開始時梁羽生并沒有要重振武俠小說雄風(fēng)的野心，要開創(chuàng)一門”教派”的宏愿，那么，到了他的第八部作品《萍蹤俠影錄》，之前的《白發(fā)魔女傳》、《七劍下天山》等既已奠定了他的新派武俠小說鼻祖的地位，那么，張丹楓這個超級俠士的脫穎而出，就是一件理所當(dāng)然的事了。

他是作者理想的化身，具有著現(xiàn)代意識�，F(xiàn)代觀念當(dāng)是預(yù)想中的事。

他是讀者崇尚的民族英雄，若沒有進(jìn)步的思想，不俗的所為，何來讓人景仰？

他的俠士風(fēng)度正是在這種蒺藜滿布的環(huán)境中體現(xiàn)出來的，在幾代人的苦心經(jīng)營中，在殘酷的現(xiàn)實(shí)提醒下，他漸漸看穿了父祖輩們?yōu)橐患乙恍諣幪煜�，不惜借助外族的做法，是狹窄自私、不顧百姓死生存亡和國家社稷利益的。為此，在明朝內(nèi)憂外患的深重危機(jī)下，他幫助曾留下一代英名于世的于謙抗擊蒙古軍的入侵。憑著一身驚人武功，滔滔辯才，肩負(fù)國家民族重任，奔波于塞北中原之間，屢建奇功。

他的名士風(fēng)格也是在刀光劍影中確立的，在作品的第三回中，他才顯身，顯身之后有好長時間又神龍見首不見尾。他胸有丘壑，卻從不矯情飾俗；能歌善飲，卻不見輕浮；俠骨柔腸，卻充溢浩然正氣。

他的不拘性情，讓人想起了同樣善哭縱酒的另一典型——晉時代的名士阮籍，但他又絕不似阮籍以及稽康等人的消極避世。

他的才調(diào)高華，讓人想起了長歌“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的大才子李白，但他又沒有李白的過于恃才傲物。

他的心胸見識，讓人想起了《虬髯客傳》中的那位見李世民即“推抨斂首”的真漢子。但虬髯客獻(xiàn)資產(chǎn)助李世民，是迫于“天命不可違”，張丹楓的獻(xiàn)出藏寶，卻是為了社稷平穩(wěn)，蒼生安寧。

所以，熟知梁羽生的龍飛立才在他的《劍氣蕭心梁羽生》中對此大加贊賞，說梁羽生的張丹楓要比虬髯客境界更高一籌。

所以，當(dāng)七十年代的香港佳視首播《萍蹤俠影錄》連續(xù)劇時，千萬觀眾都為陳強(qiáng)所扮演的張丹楓著迷。（摘自《梁羽生傳奇·萍蹤俠影錄》）

張丹楓是讓梁羽生受定位為「名士風(fēng)流派」的經(jīng)典人物，也是羽生筆下第一狂俠。他雖然生在塞外蒙古、卻還是長得一副山溫水軟的樣子，并且博學(xué)多才、飽讀詩書。有趣的是，他雖然常做書生打扮，卻非腐儒酸丁，反而是一個慷慨激昂的狂歌之士，志節(jié)可比陸游、辛棄疾。他雖然時露狂態(tài)、桀傲不馴，卻是傷心人別有懷抱，一則是因為命運(yùn)的鎖煉層層纏繞，讓他根本喘不過氣；二則是與云蕾的一段感情波折不斷，若有似無。只有借著狂歌痛哭、佯癲賣狂才能把愁懷抒發(fā)于萬一，若非如此他早就精神崩潰了。

張丹楓內(nèi)在最強(qiáng)烈的戲劇沖突，就是在于他不顧自己宿命安排，取得先祖藏珍之后反其道而行，把它捐給仇敵大明朝用做軍餉，就此放棄了爭奪天下的志業(yè)。這種高尚的愛國情操，確實(shí)是一種「為國為民，俠之大者」的行為，但是反過來說，也只有張丹楓如此「狂人」才做得下手。如果用正常人的思考邏輯來看，天時、地利、人和全在掌握之中，不搞革命欲待何時？所以說張丹楓最偉大的「俠行」，其實(shí)也是一種超乎想象的「狂行」，這讓他「狂俠」的稱號無意中又多了一層更深的意涵。

如果說張丹楓的成就只在于大我的，排除省藉情結(jié)安邦定國有功，我看這部作品大概也是叫好不叫座。張丹楓的形象之所以能夠深入人心，第二個原因就在于他的浪漫情懷：大明朝九萬里河山說不要就不要，這是何等英雄氣概�？善�偏云蕾一個仇家之女，可以教他魂牽夢縈愛到發(fā)瘋。張丹楓在會見云蕾父母之前，所展露的狂態(tài)都是可理解的，因為他年少風(fēng)流、因為他身嬌肉貴、因為他書劍雙絕、因為他睥睨天下。

從入關(guān)尋寶到拔劍護(hù)仇，多少困難多少阻礙都未將他挫敗，怎么一個娶不到云蕾就讓他喪心失憶、癡傻成狂（這回是真狂）？這豈非太荒謬、太不合乎邏輯了嗎？

關(guān)于這點(diǎn)，可以用武俠小說的公式來做解釋：「如果一個主角人物各方面都非常順?biāo)�，作者必會安排他在個性上有所缺陷，再不就是感情上遭遇挫折�！挂驗榍橹�一字傷人至深，不管你武功煉得再高深、心志鍛煉到再堅強(qiáng)都沒有用，想不開就是想不開。所以說張丹楓癡戀云蕾這碼子事正好是一個畫龍點(diǎn)睛的作用在，張丹楓的人物血肉與歷史元素緊緊相連，塑造出他「狂俠」的基本形象，但是他之所以栩栩如生，引起觀眾共鳴，卻是因為他是青春少男為情所困啊。

羽生筆下有兩位經(jīng)典狂俠：張丹楓與金世遺。讓張丹楓掄元當(dāng)「大狂」，因為他氣度恢宏、胸懷廣闊，經(jīng)典到不行。金世遺雖然也頗狂，卻只能算是「小狂」，因為他的狂態(tài)基本上是不知天高地厚，比較小家子氣。不信的話大家可以去比較令狐沖和楊過，就可以知道大狂小狂的區(qū)別。（車田小美）

《萍蹤俠影》的主人公張丹楓形象，看起來似乎是一個理想人格的簡單的化身，即是一種公式化的人造神，實(shí)際上，不可輕易下結(jié)論。在張丹楓形象的理想化的輪廓中，卻又有真實(shí)的血肉及其獨(dú)特的風(fēng)骨，不可不察。

首先，從整體上說，小說的敘事，是在兩重矛盾沖突中來表現(xiàn)張丹楓這一人物的性格。一方面是在前文中提及的，他作為張士誠的后人，即作為一個“復(fù)仇者”，來到故國中原，本意在復(fù)仇兼復(fù)國，因遇非常時刻（民族危亡、國家大難）及非常之變（包括回故鄉(xiāng)、遇云蕾、經(jīng)風(fēng)雨、見世面而造成的情感、心理、觀念及思想態(tài)度的變化），反過來幫助朱明王朝抗敵御侮，保民衛(wèi)國，從而使張丹楓成為真正的俠之大者。這一點(diǎn)，我?們在前文中已說過了。

另一面，張丹楓又是作為云氏的仇家、云蕾的復(fù)仇對象，而出現(xiàn)的。這使他有了另一重身份、另一層磨難，同時，在形象上又展示出另一層意義。如果說前一點(diǎn)是“江山之仇”，則這一點(diǎn)是“江湖之仇”，從而使小說兩相交織；如果說前一點(diǎn)表現(xiàn)了張丹楓的“陽”面，即大節(jié)、大義、大俠、大公的一面，則這一點(diǎn)則表現(xiàn)為其“陰”面，即個人的、隱私的、情感的一面；進(jìn)而，在前一種仇恨矛盾中，張丹楓是主動的復(fù)仇者，是可以自由抉擇的，而在這一矛盾中卻是被動的、別人的復(fù)仇對象，無法自由抉擇。有了這樣的“陰陽”合一，則張丹楓的形象自然呈現(xiàn)出真實(shí)的血肉，并且 成為一種立體，而非一紙扁平的理想化身。

面對云蕾，張丹楓陷入了尷尬的處境，矛盾極為復(fù)雜：（1）云家與張家確實(shí)有血海深仇，而此仇的結(jié)成，又確實(shí)是張家之罪，使云靖無辜在異域艱苦忍辱20年之久。雖則張宗周最后轉(zhuǎn)變態(tài)度，敬服云靖并內(nèi)疚于心，頗想補(bǔ)救，奈云靖至死不領(lǐng)其情、不明其理，而將張氏一家視為血海深仇。（2）倘若僅是如此，張丹楓或抗或避，倒也并不為難，為難的是，他與云蕾邂逅，傾蓋如故，而后發(fā)展為雙雙鐘情，難以解脫，兩人都在情仇之間，痛苦不堪。想打又有情傷，想避又有戀想，真正是好不得、壞不得；打不得、避不得；哭不得、笑不得，矛盾重重，情難自己。（3）張丹楓當(dāng)然不想與云家為仇，云蕾也慢慢地覺得此仇不報也罷，此情綿綿難消，算是渡過了一重難關(guān)；豈知云蕾的哥哥云重出現(xiàn)，又將一對戀人生生拆開，要做仇人論，后來，云重雖不再將張丹楓當(dāng)成仇敵了，但要想他將云蕾許配給張丹楓，卻是萬萬不能；更何況，就算云重同意許婚，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云重和云蕾的未死的父親云澄又何能答應(yīng)？云澄在救父一役中，雖幸得未死，但卻從此傷殘，受盡磨難屈辱，又怎能不把這個賬記到張家頭上？

面臨這一切，張丹楓俱是身不由己，無能為力，再大的英雄，碰到這樣的矛盾，只怕也沒啥辦法。于是，只有焦灼、痛苦、忍辱、期待、佯狂，乃至，到最后，真的無法自己、情不自禁，陷入了癲狂之中�！�—“難忘恩怨難忘你，只為情癡只為真”——老魔上官天野為自己寫下的這一副對聯(lián)，仿佛正是張丹楓情感痛苦乃至陷于癲狂無黨的寫照。而有了這條線索，可以說是看到了另一個張丹楓，即無可奈何的張丹楓和孤獨(dú)無依的張丹楓，這與以前的胸懷遠(yuǎn)大、義薄云天、英雄蓋世的張丹楓簡直判若兩人。而合二為一之后，一物兩面，便使理想化的超級俠模，變成活生生的真人形象。“只為情癡只為真”，寫張丹楓“情癡”的一面，正是塑造這一人物成“真”的不二法門。作者深明此理，是以寫起來得心應(yīng)手，人物也就栩栩如生了。這是一層。

另一層，更具體的，作者筆下的張丹楓，英俊瀟灑，文武全才，穿白袍，騎白馬，寶劍名駒，只身單騎，飲酒吟詩，能歌能哭，亦俠亦狂，真不似人間之士，而似灑脫神仙。這當(dāng)然是作者心中的理想人格形象，及其理想的行為方式。但在這一外表之下，還是慢慢地看到他的火熱的心腸及其真實(shí)的人性、心理。并且能反溯出張丹楓之所以如此的緣由：（1）須知張丹楓是瓦剌丞相張宗周的兒子，家庭高貴，教養(yǎng)不差，江南人種，北地開花，所以他的英俊、才華、名馬、寶劍，自是毫不稀奇；（2）進(jìn)而，張丹楓雖不是紈袴子弟，甚至也沒多少紈袴習(xí)氣，但畢竟是年輕氣盛，識天下為無物，不知愁苦滋味，所以有種種瀟灑乃至狂傲之態(tài)，自不稀奇；（3）又何況，張丹楓既非一般武林豪士，亦非趕考的白馬書生，甚至也不僅是瓦剌丞相的公子，而是張士誠的后周王朝的下一個雄心勃勃的復(fù)辟者、接班人，一心要與朱明王朝爭奪天下的張家“少主”，其氣概與作派，自然格外不同，雄心大志，奇才佳性，當(dāng)會溢于言表。

進(jìn)而，張丹楓雖身負(fù)復(fù)仇復(fù)國的大任，且具非同一般的大志雄才，但他一無歷史上的王權(quán)爭霸者的陰鷙、殘忍、兇狠；二無儒家“王道正統(tǒng)”的“君子”之風(fēng)，而是至情至性，個性鮮明，正所謂“亦狂亦俠真名士，能哭能歌邁俗流”，這就與正宗的霸道、王道及俠道都拉開了一段距離，而突出了個人性情及其性格風(fēng)采。張丹楓的狂、俠、歌、哭，在書中都見到了，其情其境，其行其遇，莫不自然。這有兩個意思，一是，梁羽生個人雖然堅持傳統(tǒng)俠道，做正格文章，但卻具名士風(fēng)度，尤重名士理想，所以在這部書中要塑造這樣一位名士型的俠義英雄。二是，在寫這一名士型俠士之時，雖然有明顯的理想化的痕跡，但這理想，卻不是一般性的或公式化的俠道理想，而是具有獨(dú)特人文色彩及個性基礎(chǔ)的人格理想。這使張丹楓成為了“這一個”，而非某種理想的簡單的化身。

試想，若非張凡楓如此超凡脫俗、瀟灑出群，拿得起，放得下，至性至情、見識深廣，又怎能做得出將千萬珍寶視若糞土，將君侯將相不當(dāng)回事，而以天下蒼生為重，抑一己之私仇而幫助累世仇家抗敵御侮、安邦定國？若不是這樣一位張丹楓，又如何能讓朱明皇帝垂首，名臣于謙喜愛敬重，天下英雄折服，美女云蕾鐘情至深，且讓固執(zhí)如牛的云重及仇深似海的云澄最后改變印象、又改變不讓云蕾與之相愛的決定？

最后，再具體一點(diǎn)，抹掉一切概念的框架，不要做什么概括，譬如什么理論都不懂或都不管，胸?zé)o成見，來看張丹楓這一人物。不難看到，張丹楓這位年輕人，活潑機(jī)智、心腸火熱、為人直爽、談吐幽默，有一股熱情奔放的生命活力和一種讓人欣賞的個性風(fēng)度。（《萍蹤俠影》賞析 陳墨）

梁羽生小說《萍蹤俠影錄》主人公。明代大俠，瓦剌右丞相張宗周之子，武林怪杰玄機(jī)逸士門下弟子謝天華之徒，后與玄機(jī)逸士門下的另一位弟子葉盈盈的徒弟云蕾結(jié)為一對武林俠侶，張丹楓是一個集傳奇化、性格化以及浪漫詩意與濃郁的青春氣息于一身的文學(xué)形象，也是梁羽生筆下最獨(dú)特、最成功的武俠人物之一。

元代末年，張丹楓的先祖“大周皇帝”張士誠曾與明太祖朱元璋爭奪天下，蘇州一戰(zhàn)后兵敗自殺，張士誠的后人也被迫遠(yuǎn)走塞外，定居瓦剌。張丹楓出生于塞外異域，自幼便在官拜瓦剌丞相的父親張宗周熏陶教導(dǎo)下立下滅明復(fù)周的志向，但他的受定恩師謝天華卻是一位俠肝義膽的中原武林高手，張丹楓受其影響，又是一個極重民族大義富有愛國愛民精神的熱血青年。

這一切形成了其性格的第一重矛盾——國恨家仇與愛國愛民精神難以協(xié)調(diào)：若不借助于瓦剌軍隊，其滅明復(fù)周的抱負(fù)永遠(yuǎn)是一場夢；若借瓦剌軍隊進(jìn)攻自己的父母之邦、屠殺自己的同胞又與其從謝天華那里受到的俠義教育格格不入。這種矛盾壓迫著張丹楓那詩人般的敏感心靈，使他不得不于學(xué)藝初成后出走瓦剌。

出師以后，與仇家之女云蕾銘心刻骨的相戀以及因此受到云蕾父兄的反對形成張丹楓性格的第二重矛盾——家仇與涌現(xiàn)糾結(jié)難解：舍棄愛情固然非張丹楓所愿，而要化解兩家的數(shù)代深仇又是千難萬難。為張丹楓陷入人生最深重、最難以自拔的矛盾漩渦之中，他歌哭無常，徘徊歧路，以至縱酒狂醉，游戲風(fēng)塵，想借此來逃避生命深處的創(chuàng)痛。瓦剌大軍南侵加重了張丹楓的性格危機(jī)，但同時也給他提供了一個徹底解脫個人精神沖突的機(jī)遇。在民族存亡的關(guān)頭。終于挺身而出，放棄了個人家庭的滅明復(fù)周念頭，主動獻(xiàn)出了準(zhǔn)備用于復(fù)周的寶藏和極富軍事價值的天下地形圖，并親身投入到明朝軍民抗擊瓦剌入侵的事業(yè)中，最終將有生以來即郁結(jié)于心頭的矛盾危機(jī)消除，與自己熱愛的仇家之女云蕾結(jié)合。

表面看來，張丹楓最后的抉擇只是出于他個人的帶有偶然性的一念，但實(shí)際上都是其性格發(fā)展的必然結(jié)局。張丹楓武功蓋世，為一代武林領(lǐng)袖，身后威名歷三百余年而不衰，但他從其本質(zhì)上來說卻是一個溫和的和平主義者，與一般快意恩仇、流血見紅的武林人物不同，他深惡人與人、國與國之間的仇怨、敵視和戰(zhàn)爭，他也想滅明復(fù)周，但正像他對云蕾所言，這一切并不僅是為了稱王稱帝，也不僅是為了報復(fù)家仇，而是想借自己之手實(shí)現(xiàn)一個“天下萬邦，永不再動干戈”的太平人間。這當(dāng)然是張丹楓的一個美好夢想，同時它也實(shí)在是張丹楓心靈深處的真實(shí)呼喚，是他性格發(fā)展與完善的最原始的動力。多元化的性格沖突和縱向發(fā)展變異的特征，使他成為作者特定的人道主義理想——愛國愛民的武俠精神的最完美的體現(xiàn)，也使他成為了梁羽生武俠文學(xué)創(chuàng)作乃至整個中國武俠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人物形象。（《中國武俠小說鑒賞辭典》鑒賞·抱雪）

(1)、好為人師

云蕾面紅過耳，低聲道謝，書生道：“謝什么？我教你一個秘訣，你下一次喝酒時多穿兩件衣裳，結(jié)帳時就不怕了�！本茪鈸淙�，搖搖晃晃，不理云蕾，下樓自去。云蕾好生著惱，心道：“好個不知禮貌的狂生，剛才若不是我去救你，只怕你的東西早已被人搶去了�！�

(2)、妙手空空

云蕾也走過去，雙掌一推，道：“你們鬧酒怎么鬧到別人的座位？”順手一摸，把兩個漢子的銀兩都摸了過來，云蕾身手輕靈，在喧鬧之中偷竊銀兩，竟無一人知曉。那兩個漢子給她一推，胸口發(fā)痛，吃了一驚，不敢再鬧，嘀嘀咕咕地言道：“誰叫他賴我偷東西？”旁邊的人勸道：“好了，好了。你們先撞人家總是不對，回去好好喝酒吧�！蹦菚�生舉起酒杯道：“老弟臺，你也喝一杯�！本茪鈬娙�，云蕾道：“多謝了�！被氐阶约鹤�位，看那兩個漢子如何。

(3)、模仿能力強(qiáng)

云蕾大怒，一掌將芋頭拍飛，道：“誰和你開玩笑呢，喂，我問你，你姓甚名誰，從哪里來的？”那書生一瞪眼睛，忽然學(xué)足云蕾的神氣，戟指喝道：“喂，我來問你，你姓甚名誰，從哪里來的？

(4)、不識好人心

云蕾送他日月雙旗，實(shí)是一番好意，不料那書生面色一變，拿起日月雙旗，忽然冷笑道：“大丈夫立身處世，豈能托庇匪人？你讀過孔孟之書嗎？”雙手一撕，竟把威震胡漢的日月雙旗撕成四片。

(5)、善于笑

云蕾心中一動，道：“你是從雁門關(guān)外來的嗎？”書生仰天一笑，吟道：“浮萍飄泊本無根，落拓江湖群君問�！毙Φ蒙跏瞧鄾�。

(6)、善于哭，且收發(fā)自如

云蕾心道：“古人云狂歌當(dāng)哭，聽他這歌聲，真比哭還難受�！毕氩坏侥菚�生一歌既終，當(dāng)真哭了起來，哭聲震林，哭得樹葉搖落，林鳥驚飛。云蕾手足無措，不知其悲從何來，何故痛哭如斯？

(7)、愛，緣起于至情至性

書生詫然說道：“你看我不像漢人嗎？”書生劍眉朗目，俊美異常，莫說在蒙古找不到這樣的人物，即在江南士子之中也不可多見。云蕾瞧他一眼，面上又是一紅，道：“你就是死了變灰，也還是漢人�！痹捳f之后，忽感失言，那書生眼睛一亮，放聲說道：“對極，對極。我死了變灰也還是中國之人。咱們喝酒。”拔開塞子，又把那蒙古酒傾入口中。

(8)、愛，因為信任而深厚

云蕾自猜自想，心中釋然，忽然微微一笑，低聲說道：“大哥，我相信你�！�

張丹楓臉色舒展，現(xiàn)出無限欣悅之情，低聲說道：“賢弟，你是我生平第一知己。好好用功吧，今晚我給你說第一個故事�！�

(9)、善施催眠術(shù)

丹楓暗暗偷笑，黑暗中但見云蕾一雙眼睛有如黑夜明星，閃閃發(fā)亮。張丹楓柔聲說道：“小兄弟，你該睡啦�！苯o她低唱催眠小曲，云蕾本覺疲倦，吃飽之后，聽他柔聲催眠，睡意頓濃，眼皮慢慢地闔了下來。

(10)、精靈古怪

山坳那邊追殺之聲越來越近，張風(fēng)府將頭顱包好，掛在馬鞍，背向張、云二人。張丹楓突然抽出寶劍，刷的一劍刺去，云蕾驚呼道：“你干什么？”但見張風(fēng)府痛得哇然大叫，回過頭來，眼中神色，驚駭之極。

這一劍只削去了張風(fēng)府左臂一片皮肉，并無大礙。張風(fēng)府又驚又怒剛說得一個“好”字，只聽得張丹楓低聲說道：“快拾起緬刀，與我交手�！睆堬L(fēng)府恍然大悟，立即拾起緬刀，與張丹楓打作一團(tuán)，左臂鮮血，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滴在地上，也顧不得止痛包扎。

張丹楓邊打邊低聲笑道：“你適才砍我一刀，沒有砍著，我刺你一劍，卻把你刺傷，你服了我吧�！睆堬L(fēng)府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刀法散漫，不料張丹楓真真假假，劍法一緊，竟如狂風(fēng)暴雨般的殺來，張風(fēng)府左臂受傷，險險被他刺中要害，迫得認(rèn)真抵?jǐn)场?/p>

(11)、偶失小節(jié)

張丹楓歌聲一停，忽見那少女在嶙峋石筍叢中冉冉出現(xiàn)，笑靨如花，輕輕向他招手。張丹楓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

(12)、偶失分寸

云蕾哪知厲害，一陣激動，忍不著又道：“哥哥你怎么啦？大－－丹楓，他的傷厲害么？”她以前叫慣了張丹楓做“大哥”，這兩字幾乎沖口而出，到了口邊，才改喚“丹楓”，臉上不覺泛起一陣紅潮，張丹楓道：“沒－－沒什么，但還是讓他歇歇的好�！�

(13)、荷塘月色

月光如水，從樹葉縫間遍灑下來，兩個少女的手緊緊牽在一起，兩個少女的心也在各自躍動。隔著荷塘望去，碧紗窗上現(xiàn)出人影，澹臺鏡明笑道：“張丹楓還沒有睡，他正在等著你呢�！痹评佟芭蕖绷艘宦暎�面上登時發(fā)熱。

(14)、情敵之間

云蕾昨日露了廬山真相，索性換回了女子的衣裳，周山民一見，頗是驚奇，與眾人打了招呼，又向云蕾瞥了一眼。云蕾笑道：“我托你的事情，我已經(jīng)自己說清楚啦�！痹评贀Q了女裝，一笑之下，梨渦隱現(xiàn)，有如初開的百合花，在周山民眼中更增美麗，周山民不覺心中一動，但見張丹楓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又不覺爽然若失。

(15)、門前傷別離

張丹楓叫了一聲，只見云蕾頭也不抬，左手拖著父親，右手拖著母親，走進(jìn)柴門，接著是“砰”的一聲，柴門也關(guān)上了，兩扇破門，將兩人分開，門里門外，已隔絕成兩個世界。張丹楓絕望之極，云蕾走進(jìn)門內(nèi)，將他關(guān)在門外之時，竟然沒有回頭望他一眼。

(16)、一畫卷河山

張丹楓自言自笑道：“天地之間哪還有人比得上我的小兄弟，畫中少女雖美也難及她萬一�！辈恢�不覺拿起書案的紙筆，畫了一張又一畫，畫的都是云蕾的肖像，有含羞的云蕾，有帶笑的云蕾，有薄怒的云蕾，有佯嗔的云蕾，有惹憐的云蕾，種種神情，種種體態(tài)，一一描繪在紙上，興猶未已，又畫了一幅她和自己并馬奔馳的圖畫，題上一首小詞道：“掠水驚鴻，尋巢乳燕，云山記得曾相見，可憐踏盡去來枝，寒林漠漠無由面。人隔天河，聲疑禁院，心魂漫逐秋魂轉(zhuǎn)，水流花謝不關(guān)情，清溪空蘊(yùn)詞人怨�！�

(17)、舍得下的江山，舍不下的你

寒風(fēng)颯颯，張丹楓與云蕾相對而立，各自無語，各自凄涼。澹臺滅明搖了搖頭，輕輕嘆息，忽在張丹楓的耳邊低聲說道：“你拋得下大明九萬里的錦繡河山，難道就拋不開一個女子？”張丹楓心頭一震，道：“什么？”澹臺滅明道：“你的父親指你重光大周，你為了不讓中華九萬里的錦鄉(xiāng)河山淪于夷狄，冒了多少艱危，獻(xiàn)寶獻(xiàn)圖，挽救了大明天下。你帝王之業(yè)尚自可棄，還有什么恩怨不能拋開？”張丹楓怔了一怔，道：“我視帝王如糞土……”澹臺滅明緊接著道：“祖國河山待你回�！睆埖�楓面色倏而一變，由白轉(zhuǎn)紅，澹臺滅明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如在他的心上響起了一個焦雷，這霎時間，他想起了自己從漠北趕往江南，又從江南重回漠北，歷盡萬水千山，經(jīng)過無窮劫難，所為的是什么？還不是為了自己一番壯志，為了保全中華的錦繡河山，為了要使中國和瓦剌永息干戈，四鄰和睦。這番理想而今即將實(shí)現(xiàn)，自己卻這樣頹唐。張丹楓本是聰明絕頂，極能分辨是非之人，如此一想，頓覺胸中熱血沸騰，不能自己，神志立即清醒，咬一咬牙，忽而說道：“澹臺將軍，多謝你來接我，咱們走吧�！�

(18)、盈盈一笑，盡把恩仇了

古城如畫，景色還似當(dāng)年的淺笑的輕頻，不住地在眼前搖晃，張丹楓禁不住低低地嘆了一聲：“小兄弟，一切都太遲了啊�！�

忽聽得一聲嬌笑，張丹楓的耳邊就似聽得云蕾說道：“誰說太遲？你怎么不等我��？”張丹楓回頭一看望，只見一匹棗紅馬上，騎的正是云蕾，淺笑盈盈，還是當(dāng)年模樣。張丹楓如在夢中初醒低聲說道：“小兄弟，你也進(jìn)城么？”

亦狂亦俠，能哭能歌，情癡不悔

1、書生服飾華貴，似乎是富家公子，他獨(dú)自飲酒，一杯又復(fù)一杯，身子搖搖晃晃，頗似有了酒意，忽而高聲吟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搖頭擺腦，醉態(tài)可掬，咕嘟嘟又盡一杯。

2、那書生忽然搖搖擺擺走了出來，吟道：“四海之內(nèi)皆朋友，千金散盡還復(fù)來。這位小哥的帳我會了�！泵�出一錠銀子，足有十兩，拋給掌柜道：“多下的給你�！�

3、那書生吟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fā)弄扁舟。呀，呀。我不和你喝酒，不和你喝酒�！弊響B(tài)可掬。云蕾給他弄得不知應(yīng)付，正想扶他，忽見他雙腿一夾，那匹白馬飛一般地奔跑。

4、那書生咬一口芋頭，搖頭擺腦，自言自語道：“黃酒可醉，汾酒亦醉；魚肉固佳，芋頭亦妙。好香呀，好香�！痹评倥�看他一眼，別過頭去。那書生叫道：“喂，吃白食的，給你一個芋頭�！�

5、那書生翻了個身，咿咿唔唔的呻了兩聲，云蕾叫道：“強(qiáng)盜來啦�！蹦菚�生睡眼惺松，懶洋洋地坐起來，吟道：“大夢 誰先覺，平生 我自知�！�

6、云蕾送他日月雙旗，實(shí)是一番好意，不料那書生面色一變，拿起日月雙旗，忽然冷笑說道：“大丈夫立身處世，豈能托庇匪人？你讀過孔孟之書嗎？”雙手一撕，竟把威震胡漢的日月雙旗撕成四片。

7、書生搖了搖頭，忽而仰天嘆道：“一擲乾坤作等閑，神州誰是真豪杰？沙家父子在黑道上也有點(diǎn)虛名，誰知卻是如此不成氣候。”意興蕭索，一派失望的神情。

8、書生面色略變，卻微微一笑，掩飾神情，又搖了搖頭，說道：“金刀寨主與沙家父子自是不可同日而語，只是要說他就是真豪杰嘛，也還未見得�！痹评贇獾溃骸昂�，普天之下，只有你才是豪杰。”一怒沖出樹林，忽見眼前人影一晃，只聽得書生笑道：“小兄弟，慢走，我說你才是豪杰�！�

9、書生仰天一笑，吟道：“浮萍飄泊本無根，落拓江湖君莫問�！毙Φ蒙跏瞧鄾觥Ｔ评傩牡溃骸斑@人想必也有一段傷心身世，與我一樣。我的傷心身世也不欲人知，那又何必去盤問他？”如此一想，同情之心，油然而生，道：“好，那我不再惱你了，咱們就此分手吧�！睍�生忽又笑道：“小兄弟，你今日做我的保鏢，我該請你喝一杯酒。這回你是有功受祿，我不說你白食了�！�

10、只見那書生走近摩挲，看了又看，忽而高歌道：“誰把蘇杭曲子謳？荷花十里桂三秋。那知卉木無情物，牽動長江萬古愁。呀，牽——動——長——江——萬——古——愁�！背�到最后一句，反復(fù)吟詠，搖曳生姿，真如不勝那萬古之愁。云蕾心道：“古人云狂歌當(dāng)哭，聽他這歌聲，真比哭還難受�！毕氩坏侥菚�生一歌既終，當(dāng)真哭了起來，哭聲震林，哭得樹葉搖落，林鳥驚飛。

11、書生哭個不停，云蕾給他哭得心煩意亂，對方是個陌生男子，想上去勸解，又覺不好意思；若離開他，又似不近人情。書生越哭越哀，云蕾也覺心酸，忍不住陪他哭了。書生瞥她一眼，忽而以袖拭淚，哭聲頓止。猛又抬起頭來，仰天狂笑。

12、書生縱聲大笑，吟道：“亦狂亦俠真名士，能哭能歌邁流俗。當(dāng)哭便哭，當(dāng)笑便笑，何必矯情飾俗。你我俱是性情中人，哭哭笑笑，有何足怪？”雙手把畫緩緩卷起，吟道：“長江萬古向東流，立馬胡山志未酬，六十年來一回顧，江南漠北幾人愁？”

13、只聽得書生又緩緩說道：“今日笑得痛快，哭也痛快，可惜酒已沒有了�！薄安贰钡囊宦�，把葫蘆擲到地上，碎為四片。書生行徑雖然怪異，云蕾卻覺得他別有一種強(qiáng)烈的感人之處。

14、張丹楓說道：“意氣相投，結(jié)為知己，又何必問是男是女，是女是男。嗯，小兄弟，難道你也有世俗之見么？”

15、張丹楓大笑道：“你是說雁門關(guān)外的那位周少寨主么？他們父子也還算得是個人物。會合石英傳下綠林令箭，不利于我，此事亦早已在我意中。我生來不慣求人，而且借勢力壓服下來，我面上亦無光彩。再說實(shí)話，我若是怕他們傳什么綠林箭，適才我一出去，就可以結(jié)果你的義兄，我偏要讓他們試一試。

16、門外白馬歡躍嘶鳴，張丹楓手撫劍柄，俯腰一躬，道聲：“多謝老伯�！憋w身上馬，朗聲吟道：“中州風(fēng)雨我歸來，但愿江山出霸才，倘得濤平波靜日，與君同上集賢臺�！毖酃庖慌c云蕾相接，立刻縱馬奔馳，詩聲搖曳之中，白馬已閃電般奔出數(shù)里之外。畢道凡雙目閃光，呆然遠(yuǎn)望，忽而翹起拇指，大聲贊道：“好氣概，果然勝似前人，不枉石英替他守了幾十年。”

17、只見張丹楓神色倉惶，滿頭大汗，一躍下馬，搶著叫道：“世伯快走�！碑叺婪搽p眼一翻，冷冷說道：“好呀，你還有什么花招？”張丹楓怔了怔，面色倏變，仰天狂笑道：“悠悠蒼天，知我誰人？畢爺，此刻我也不愿多費(fèi)唇舌，要你信我。我只求你快走，官軍離此已不到十里了�！�

18、張丹楓道：“我入關(guān)之后，細(xì)察情形，明朝其實(shí)已是腐敗到極，要報仇我看也不很難，我若找到地圖寶藏，重金結(jié)士，揭竿為旗，大明天下不難奪取�！痹评俪粤艘惑@，問道：“你想稱王稱帝？”張丹楓笑道：“皇帝也是常人做，一家一姓的江山豈能維持百世？不過我搶大明的江山，也不只是就為了做皇帝……”云蕾道：“就為了報仇嗎？”張丹楓道：“也不只是就為報仇，若然天下萬邦，永不再動干戈，那可多好�！鳖D了一頓，忽然一陣狂笑，吟道：“人壽有幾何？河清安可俟？焉得圣人出，大同傳萬世。哈，哈，若能酬夙愿，何必為天子？”

19、張丹楓嘆了口氣，騎上白馬，緩緩走出山谷，馬蹄踏著零落的花瓣，放聲歌道：

楊柳絲絲弄輕柔，煙縷織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而今往事難重省，歸夢繞秦樓。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

20、只聽得張丹楓又道：“我此次入京，冒險謁見，承大人深信不疑，異日若有所需，粉身碎骨，無以為報�！庇谥t道：“為了莽莽神州，世兄報國即是報我�！睆埖�楓道：“男兒當(dāng)報國，何必再叮嚀。夜已深，大人也該安歇了，晚生告辭�！�

21、張丹楓忽地一陣狂笑，重復(fù)吟道：“胸中有誓深如海，肯使神州竟陸沉？晚生無酒亦醉，請大人恕我狂態(tài)畢露。后會有期，請大人不必送了�！�

22、張丹楓將九頭獅子的財產(chǎn)散盡，哈哈大笑，忽然俯身在蓮塘里摘了一朵荷花，吟道：“還我名園真面目，蓮花今日出淤泥�！毖壑畜�簌掉下淚來。

23、這時張丹楓已是一葉輕舟，逍遙在太湖之上。他右手劃槳，左手拿著一把金光閃閃的鎖匙，放目湖山，高聲吟道：“太湖三萬六千頃，難洗英雄今古愁�！币髀暵舆^湖面，把蘆葦中的沙鷗白鷺驚得卜卜飛起。

24、張丹楓生性豁達(dá)，再翻讀那本《玄功要訣》，忽而笑道：“朝聞道，夕死可矣。這也是孔子說的。我而今得此異書，如聞一代宗師，親傳大道，可窺武學(xué)不傳之秘，獲前人未有之緣，那還不心滿意足，卻還斤斤計較自己能活多少天，胸襟如此滯而不化，豈不為古圣先賢所笑。”

25、張丹楓吟道：

金鎖重門荒苑靜，倚窗愁對秋空。翠華一去寂無蹤，玉樓歌吹，聲斷已隨風(fēng)。

煙月不知人事改，夜闌還照深宮。藕花相向野塘中，暗傷亡國，清露泣香紅。

這是五代時后蜀詞人鹿虔扆的《臨江仙》。澹臺鏡明心道：“雖是借詞寄意，卻正切合此時、此地、此景、此人的身份。隔湖南望，便是蘇州，蘇州張士誠當(dāng)年的宮殿，而今已大半淪為荒園廢壁，蔓草蒼苔，難怪他有此感慨�！庇窒氲溃�“他如此眷懷故國，卻肯將地寶藏，都獻(xiàn)與祖先的對頭——明朝的天子，這種胸襟，更是古今罕有�！�

正自思量，忽聽得張丹楓又輕拍闌干，低聲吟道：

獨(dú)倚危樓風(fēng)細(xì)細(xì)，望極離愁，黯黯生天際。草色山光殘照里，無人會得憑欄意。

也擬疏狂圖一醉，對酒當(dāng)歌，強(qiáng)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吟聲悲苦，吟到后來，竟是如泣如訴，嗚咽不能成聲。澹臺鏡明只知道張丹楓善笑，卻不知道他也善哭——“亦狂亦俠，能哭能歌。”聽他哭得悲苦，心也酸了。忽而哭聲一止，張丹楓又笑了起來，反復(fù)吟道：“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既然甘心憔悴，始終不悔，那又有什么可以傷心？呀，小兄弟，小兄弟，你就是再將我狠狠折磨，我也絕不會對你埋怨�！�

26、云蕾往前疾跑，只聽得后面一聲長嘆，張丹楓的聲音說道：“見了你惹你傷心，不見你我又傷心。呀，你傷心不如我傷心。小兄弟，你好好保重，去吧，去吧�！痹评傩闹幸凰幔瑥�(qiáng)忍著淚，也不回頭。只聽得后面詩聲斷續(xù)，隨風(fēng)飄入耳中，聽清楚了，卻是“相見爭如不見，有情總似無情”兩句。云蕾十七歲有多，從未想過男女之情，聽了詩聲，面上一紅，細(xì)細(xì)咀嚼這兩句話，心道：“難道我真是陷入情網(wǎng)中了？”陡覺神思飄忽，一片迷惘，從面上紅到耳根。腳步卻是不敢停留，轉(zhuǎn)眼之間，又跑出數(shù)十丈，再回頭時，張丹楓的影子又不見了。

27、張丹楓叫了一聲，只見云蕾頭也不抬，左手拖著父親，右手拖著母親，走進(jìn)柴門，接著“砰”的一聲，柴門也關(guān)上了，兩扇破門，將兩人分開，門里門外，已隔絕成兩個世界。張丹楓絕望之極，云蕾走進(jìn)門內(nèi)，將他關(guān)在門外之時，竟然沒有回頭望他一眼。

28、但還有人比云蕾更要可憐，那是張丹楓。云蕾此際，尚有父母在身旁撫慰著她，可是張丹楓的滿懷凄楚，卻連找一個人訴說也不能夠。他絕望到了極點(diǎn)。如癡如狂，天地茫茫，孤身只影，竟不知該走到何處？

29、張丹楓迷迷糊糊，眼睛也不睜開，竟不知自己做過何事，一有知覺，便即嚷道：“小兄弟，小兄弟�！鄙瞎偬煲暗沽艘煌氩璺旁谒�的口邊，只聽得張丹楓又嚷道：“呀，呀，小兄弟，你不歡喜馬奶酒，我也不喝這馬奶酒。”

上官天野心道：“這人神思紛亂，怪不得脈象之中，有心火郁結(jié)之象�！闭f道：“好，你不要馬奶酒，用酸葡萄酒來送乳酪吧�！绷硗馊∵^一奶酪，仍將那碗香茶移開了又再拿回給他，張丹楓迷迷糊糊，將奶酪和香茶全都一齊喝了，叫道：“小兄弟，小兄弟，這才是我的好兄弟，我踏進(jìn)門來，你不再趕我了？哈哈，你不再趕我了。”驀地向長椅一倒，呼呼熟睡，他委實(shí)是太疲倦了。

30、張丹楓重讀聯(lián)語：“難忘恩怨難忘你，只為情癡只為真�！比缱砣绨V，只覺云蕾的影子在眼前浮晃，紫竹林中的少女突地化成了云蕾，好像要從畫圖中跳出來，轉(zhuǎn)眼之間又消失了。張丹楓自言自笑道：“天地之間哪還有人比得上我的小兄弟，畫中少女雖美，也難及她萬一�！辈恢�不覺拿起書案的紙筆，畫了一張又一張，畫的都是云蕾的肖像，有含羞的云蕾，有帶笑的云蕾，有薄怒的云蕾，有佯嗔的云蕾，有惹憐的云蕾，種種神情，種種體態(tài)，一一描繪紙上，興猶未已，又畫了一幅她和自己并馬奔馳的圖畫，題上一旨小詞道：“掠水驚鴻，尋巢乳燕，云山記得曾相見，可憐踏盡去來枝，寒林漠漠無由面。人隔天河，聲疑禁院，心魂漫逐秋魂轉(zhuǎn)，水流花謝不關(guān)情，清溪空蘊(yùn)詞人怨。”畫完擲筆長笑，忽地又嗚嗚痛哭起來。

31、忽覺有人在自己肩上輕輕一拍，抬頭一看，只見一個頭發(fā)斑白的老人，相貌雖然兇惡，眼光中卻似乎對自己透露著無限的同情與關(guān)切，只聽他微笑道：“你是誰？你哭什么？”張丹楓道：“你是誰？你又笑什么？”那老頭哈哈大笑道：“真想不到天地之間，竟然還有你我兩個癡人。”兩人相對，哭了一陣，又笑了一陣，那老頭道：“你昨晚叫了一晚小兄弟、小兄弟，你的小兄弟在哪里？”張丹楓不理不睬，拿起自己所畫的十幾張云蕾的圖像，逐一細(xì)看，又嗚嗚地痛哭起來。

那老頭笑道：“哈，這就是你的小兄弟嗎？”張丹楓嚷道：“你怎么敢瞪著眼睛看我的小兄弟，哼，哼，我要打你這個沒禮貌的糟老頭子�！币徽茠呷ィ�那老頭豎起一指，輕輕一點(diǎn)，張丹楓的金剛掌力，被他指頭輕輕一觸，全都消解，忽地又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對著一張云蕾的圖像哭道：“呀，呀，我不許別人瞪著眼睛看你，為什么你卻瞪著眼睛看我？”那一張正是云蕾發(fā)怒的圖像。

32、那老頭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幾十年前，若有人敢多看我的芝蘭一眼，我也會打他的�！边@一瞬間，只覺眼前這少年，就是自己當(dāng)年的形象，不覺問道：“你的小兄弟為什么離開你呢？”張丹楓瞪了老頭一眼，道：“你都知道了，還問我作什么？”老頭詫道：“怎么？”張丹楓吟道：“難忘恩怨難忘你，只為情癡只為真。這不是你寫的么？你若不知道我和云蕾的事情，又怎么寫得出這副聯(lián)語？”

那老頭聽他這話，也不覺癡了，心道：“原來恩怨難忘，相思情孽，都是一般。”忽地拍案大笑道：“三十年前是我，三十年后是你，彼此彼此，且讓天下情癡同聲一哭。”笑聲未停，就與張丹楓抱頭痛哭，這一哭聲傳林野，驚得石室中的侍者面面相覷，個個奇怪，他們都以為上官天野會殺了那個少年，哪料到他們竟像多年的知己，一見面就哭呀笑呀地鬧個不休。那幾個侍者服侍上官天野多年，雖然都知道他喜怒無常，但卻從無今日之怪絕。

33、張丹楓在心中重讀了這封信一遍，另一個影子又泛上來，這是云蕾，是父親希望他能夠與之結(jié)合的云蕾。可是經(jīng)過那一場傷心慘痛的事件之后，此生此世，只恐已是相見無期，還說什么談婚論嫁？張丹楓這兩月來愁腸寸斷，幾乎又到了如癡如狂的地步，這次歸來，本欲借江南景色，聊解愁煩，哪知不到江南，還自罷了，一到江南，卻不由自己的更想起云蕾，想當(dāng)年并轡同來，也正是這個梅子黃時，榴花初放的季節(jié)，一路上曾留下多少笑聲，多少淚痕，到而今卻真像李清照詞所說的“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备鼈�心的是：“柔腸已斷無由斷”，“淚已盡，那能流�！�

一

長江萬古向東流，立馬胡山志未酬。

六十年來一回顧，江南漠北幾人愁。

二

中州風(fēng)雨我歸來，但愿江山出霸才。

倘得濤平波靜日，與君同上集賢臺。

三

誰把蘇杭曲子謳，荷花十里桂三秋；

哪知花卉無情物，牽動長江萬古愁。

人壽有幾何？河清安可俟？

焉得圣人出，大同傳萬世。

若能酬素愿，何必為天子？

君歌且休聽我歌　此峰突兀撐天河

世間亦有奇男子　頂天立地劍橫磨

王侯珠寶皆糞土　但欲一畫卷山河

掠水驚鴻，尋巢乳燕，云山記得曾相見。

可憐踏盡去來枝，寒村漠漠無由面。

人隔天河，聲疑禁院，云魂漫逐秋魂轉(zhuǎn)。

水流花謝不關(guān)情，清溪空蘊(yùn)詞人怨。

獨(dú)立蒼茫每悵然，恩仇一例付云煙。斷鴻零雁剩殘篇。

莫道萍蹤隨逝水，永存?zhèn)b影在心田。此中心情倩誰傳

盈盈一笑，盡把恩仇了。趕上江南春未了，春色花容相照。

昨宵苦雨連綿，今朝麗日晴天。愁緒都隨柳絮，隨風(fēng)化作輕煙。

1、一擲乾坤作等閑，神州誰是真豪杰？

2、浮萍飄泊本無根，落拓江湖君莫問。

3、亦狂亦俠真名士，能哭能歌邁俗流。

4、豈有佳人甘作賊，深宵卻與鬼為鄰。

5、世人偏愛寶，我意獨(dú)憐才。

6、微軀原可歸塵土，其奈恩仇未了何。

7、數(shù)代交情已可貴，相知一面更難能。

8、尚有江湖本色在，將軍亦是可人兒。

9、一片苦心君不識，人前枉自說恩仇。

10、堪笑世人多白眼，蓮花原自出污泥。

11、還我名園真面目，蓮花今日出淤泥。

12、太湖三萬六千頃，難洗英雄今古愁。

13、太湖奇勝甲東吳，水色山光賽畫圖。

14、人間不少坎坷路，冒雪沖寒上旅程。

15、我醉欲眠君且去。若然不去再三杯。

16、但得兩心如白雪，不教半點(diǎn)染塵埃。

17、那堪重過傷心地，黃葉西風(fēng)總斷腸。

18、我視帝王如糞土（張丹楓），祖國河山待你回（澹臺滅明）。

19、天道無常人事改，江山歷劫剩新愁。

20、柔腸已斷無由斷，淚已盡，那能流。

《還劍奇情錄》說張丹楓的師祖陳玄機(jī)，是“前傳”

《散花女俠》《聯(lián)劍風(fēng)云錄》講的張丹楓和云蕾的徒弟于承珠 、張玉虎等。

《廣陵劍》是寫張丹楓臨終時收的弟子陳石星與云蕾之侄孫女云瑚

《牧野流星》是寫張丹楓的隔世弟子孟華

除了以上直接提到的以外，梁羽生的小說里還間接提到過張丹楓，如《云海玉弓緣》中，厲勝男戰(zhàn)勝天山派掌門唐曉瀾，就是為前代一雪敗招之恥——張丹楓曾指點(diǎn)劍法于霍天都（《散花女俠》），此人最后創(chuàng)天山劍法，并在徒弟晦明禪師手中發(fā)揚(yáng)光大而創(chuàng)天山派；而厲勝男是厲抗天之后，學(xué)習(xí)的是喬北溟的武功，此二人在《聯(lián)劍風(fēng)云錄》中敗于張丹楓。這應(yīng)該是梁羽生的小說里最后提到張丹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