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克勞斯（1929- 2008），比利時詩人，小說家，劇作家，畫家，翻譯家，劇場監(jiān)督兼制片，當代荷蘭語（又稱弗拉芒、或佛來米語）文學界的泰斗，曾獲多項文學獎，屢次列名諾貝爾獎候選名單，為當今荷蘭語文壇最多才多藝、最多產(chǎn)的作家之一。

他的成名作是1983年出版的小說《比利時人的悲哀》使其聲名達于巔峰。但他自始至終未曾忘情于詩歌寫作，詩集《痕跡》和《殘酷的快樂》呈現(xiàn)了他詩藝的種種面向。

他的作品充滿原始、大膽、鮮明、怪誕的自然形象，和“眼鏡蛇”藝術(shù)群 （ COBRA ，取 Copenhagen 、 Brussels 和 Amsterdam 三城市的字母開頭縮寫） 有密切的關(guān)聯(lián)，但他強烈的個人風格是無庸置疑的。 對語言和節(jié)奏的掌握功力亦是他詩作的重要特質(zhì)，當今荷蘭語詩人中，少有人能像克勞斯一樣撩起一種摻雜了荒涼、虛無感的色欲。 艾略特和龐德的作品引領(lǐng)他進入一個更繁復的世界，一個知性、感性交融又帶有幾分神話色彩的世界，后來的詩作觸角多伸入人世，批判社會，關(guān)心政治，充分流露出反獨裁、尊重個人的氣質(zhì)。 克勞斯的作品鉅多，各類著作逾五十種。

一九八三年出版的小說《比利時的哀愁》，使其聲名達于顛峰。 但他自始至終未曾忘情于詩的寫作， 詩作產(chǎn)量超過一千三百頁，近年的兩本詩集《痕跡》（1996）和《殘酷的快樂》（1999），呈現(xiàn)了他詩藝的種種面向∶從動人的自傳詩，到復雜的文本改寫與文字蒙太奇，到即景的諷刺詩，到論詩詩或讀畫詩……他先前作品所有的主題又再次匯聚其中∶時間，變動，無常，知覺，欲望，性，語言，傳統(tǒng)。

1

即便現(xiàn)在，她的嘴巴塞著一塊東西， 即便現(xiàn)在，她的嘴巴塞著一塊東西，

醒來時嘴唇臃腫，眼睛緊閉的她， 醒來時嘴唇臃腫，眼睛緊閉的她，

她是我認識繼而失落的某樣東西，沒錯， 她是我認識繼而失落的某樣東西，沒錯，

但我怎么失掉她的，醉犬是怎樣的吠法？ 但我怎么失掉她的，醉犬是怎樣的吠法？

3 即便現(xiàn)在，她指甲深深傷人，她瘀傷的奶頭， 即便現(xiàn)在，她指甲深深傷人，她瘀傷的奶頭，

她平滑的雙頰 －－ 垂直的微笑介于其間， 她平滑的雙頰 －－ 垂直的微笑介于其間，

愛嘲弄形上學的她會說∶“啊，愛人， 愛嘲弄形上學的她會說∶“啊，愛人，

你的精子的每一分子都存在著上帝和圣母。 你的精子的每一分子都存在著上帝和圣母。 ”

4

即便現(xiàn)在，鞭痕，嚙痕，紅疤，刺青， 即便現(xiàn)在，鞭痕，嚙痕，紅疤，刺青，

一切愛的傷痕全在她輕衫底下， 一切愛的傷痕全在她輕衫底下，

而我怕這還會繼續(xù)下去－－ 我，病態(tài)、 而我怕這還會繼續(xù)下去－－ 我，病態(tài)、

陰險地對其無人地帶，張牙舞爪。 陰險地對其無人地帶，張牙舞爪。

10

即便現(xiàn)在，我豎白旗，舉雙手，高喊“我是朋友！”。 即便現(xiàn)在，我豎白旗，舉雙手，高喊“我是朋友！”。 但投降的是 她 。 但投降的是 她 。

因為在戰(zhàn)場上我聽到她結(jié)結(jié)巴巴說著， 因為在戰(zhàn)場上我聽到她結(jié)結(jié)巴巴說著，

用她母親的口音。 用她母親的口音。

12

即便現(xiàn)在，她整個身體胭脂紅，汗珠閃爍， 即便現(xiàn)在，她整個身體胭脂紅，汗珠閃爍，

而她的洞穴，涂著嬰兒油，光耀溜滑。 而她的洞穴，涂著嬰兒油，光耀溜滑。

然而我所知的她仍然只是一個姿勢， 然而我所知的她仍然只是一個姿勢，

不見回音，充滿偶然與懊悔。 不見回音，充滿偶然與懊悔。

13

即便現(xiàn)在，我再一次遺忘了所有的神， 即便現(xiàn)在，我再一次遺忘了所有的神，

是她壓擠我，非難我，指派我， 是她壓擠我，非難我，指派我，

她統(tǒng)轄四季，特別是冬季， 她統(tǒng)轄四季，特別是冬季，

愈形可愛，冷酷，當我死期漸近。 愈形可愛，冷酷，當我死期漸近。

15

即便現(xiàn)在，她那般地顫抖、低語著∶ 即便現(xiàn)在，她那般地顫抖、低語著∶

“你為什么做這事？我絕不放過你，我的王。” “你為什么做這事？我絕不放過你，我的王�！�

再沒有比我更驕傲的君王，我不顧一切地展現(xiàn)給她看，我的“王”如何從他的獨眼流出淚來。

17

即便現(xiàn)在，雖然死亡的蜂群圍聚著我， 即便現(xiàn)在，雖然死亡的蜂群圍聚著我，

我品嘗她腹部的蜂蜜，聽她痙攣時嗡嗡的低鳴，注視她流動、食肉的花朵粉紅潮濕的花瓣。

21

即便現(xiàn)在，我想像在我與永夜之間 即便現(xiàn)在，我想像在我與永夜之間

窄窄的時光里，她一直是繁星， 窄窄的時光里，她一直是繁星，

是草地，是蟑螂，是果實，是蛆， 是草地，是蟑螂，是果實，是蛆，

而我欣然接受這一切。 而我欣然接受這一切。

24

即便現(xiàn)在，她不只是她美妙軀體里的水， 即便現(xiàn)在，她不只是她美妙軀體里的水，

且是一座可以讓鴨子滑行、居住其上的鹽湖， 且是一座可以讓鴨子滑行、居住其上的鹽湖，

那帶著一根肉棒的鴨子就是我－－聽我呱、呱叫！ 那帶著一根肉棒的鴨子就是我－－聽我呱、呱叫！ －－

而她會搖我于水波之上，或者假裝如此。 而她會搖我于水波之上，或者假裝如此。

27

所以即便現(xiàn)在，被她的鎖鏈困綁，鼻子像戀人樣 所以即便現(xiàn)在，被她的鎖鏈捆綁，鼻子像戀人樣

流著血，我說∶ 流著血，我說∶

“死亡，不要再折磨大地，不要耽擱，甜美的死亡， “死亡，不要再折磨大地，不要耽擱，甜美的死亡，

迎我來到，但照她所做，敲擊過來吧！ 迎我來到，但照她所做，敲擊過來吧！ ”

欄柵后

星期六星期日星期一緩慢的星期虛弱的日子 星期六星期日星期一緩慢的星期虛弱的日子

靜物畫風景畫肖像畫 靜物畫風景畫肖像畫

在我走近時閉上的女人的眼瞼 在我走近時閉上的女人的眼瞼

金色的牛只跋涉其中悲憫的季節(jié)燃燒成深藍色田野的風景畫 金色的牛只跋涉其中悲憫的季節(jié)燃燒成深藍色田野的風景畫

如是我又畫了另一幅靜物有無法辨認的眉毛以及月亮般的嘴巴有螺旋如一支救贖的小喇叭在我房間的耶路撒冷。

馬席雅斯

我歌曲中的高熱，我聲音里的土產(chǎn)葡萄酒令他退縮，啊狼喉的阿波羅，

那壓抑他仆童們的喉舌，自己唱著賦格曲，愚鈍的刀叉，狼喉般粗嘎歌曲的神祇。

他于是惱羞成怒，蔑視一切， 他于是惱羞成怒，蔑視一切，

割傷了我的喉嚨。 割傷了我的喉嚨。

我被綁在樹上，被鞭笞，被釘牢直到他闊唇的語字的口水流進我遽然崩潰的耳朵

注視我吧?被闃靜空間里的繩索困住， 注視我吧?被闃靜空間里的繩索捆住，

被銅臭鞭笞，黏住， 被銅臭鞭笞，黏住，

被指 指點點， 被指 指點點，

被瞄準， 被瞄準，

像蛾般被釘牢于饑餓的火焰，痛苦的沼澤。 像蛾般被釘牢于饑餓的火焰，痛苦的沼澤。

風的鐵釘刺進我的腸子。 風的鐵釘刺進我的腸子。

雨雪沙礫的刺針馳騁于我的肌膚。 雨雪沙礫的刺針馳騁于我的肌膚。

無人曾為我療傷止痛。 無人曾為我療傷止痛。

我的歌既聾且啞地吊在樹籬上。 我的歌既聾且啞地吊在樹籬上。

我聲音的牙齒只能朝處女們伸去， 我聲音的牙齒只能朝處女們伸去，

而在這些碎波里還有誰依然是處女或處男之身？ 而在這些碎波里還有誰依然是處女或處男之身？

（我饑渴的嘴唇吐出片片紅珊瑚。 （我饑渴的嘴唇吐出片片紅珊瑚。

我詛咒那在我屋頂上懸掛君父之旗的榖殼與苜宿的烏合之眾 －－ 但你是石頭做的。

我歌唱 －－ 但你是羽毛做的，站立如一只鷺，如一服喪之標柱。 我歌唱 －－ 但你是羽毛做的，站立如一只鷺，如一服喪之標柱。

或者你是禿 鷹－－在那兒－－ 搖籃中搖著的禿鷹？ 或者你是禿 鷹－－在那兒－－ 搖籃中搖著的禿鷹？

或者在南方，低一些，一顆星，金黃的金牛座？ 或者在南方，低一些，一顆星，金黃的金牛座？ ）

無人曾為我療傷止痛。 無人曾為我療傷止痛。

在我的地窖知識的礦苗迸裂開來。 在我的地窖知識的礦苗迸裂開來。

譯注：馬席雅斯( Marsyas )，以精湛的笛藝著稱，向太陽與藝術(shù)之神阿波羅挑戰(zhàn)音樂，約定輸者被活活鞭笞并處死。 擔任裁判者為繆司，判馬席雅斯敗北。 擔任裁判者為繆司，判馬席雅斯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