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耀國
陰歷五月十四,是奶奶的周年祭日。剛參加完高考的兒子自我感覺還可以,當父親試摸著告訴他,想讓已經(jīng)七八年沒回過老家的他,陪自己一起回老家上墳時,兒子竟然嗝都沒打,便爽快地答應(yīng)了。
父親是倒插門女婿,我自小是姥姥一手帶大的,所以姥姥家也是我的家,所以姥姥家的的老屋,也是我難以為之割舍的老屋。從方位上講,我們的祖居地前梁村,家人習(xí)慣上稱之為西莊兒,我從小在那兒長大的碾劉村,則稱之為東莊兒。東莊兒臨靠許(許昌)泌(駐馬店泌陽縣)公路,每次回去,我們總是先拐到東莊兒,看看表舅他們,然后才回西莊兒。
那天真不湊巧,到東莊兒時,二表舅因為血壓高進城輸水去了,四表舅也進城到建筑工地上干活去了,倆人都沒見著,只見著在家養(yǎng)豬的五表舅。趁父親母親陪四妗拉家常的功夫,我領(lǐng)著人高馬大的兒子去了我們的老屋。
走進殘垣斷壁的院落,我黯然神傷地對兒子說,這兒曾經(jīng)是棵臉盆粗細的杏樹,麥黃時節(jié),滿院子杏香;那兒曾經(jīng)是棵盤子粗細的棗樹,颯颯秋風(fēng)吹起的時候,滿地落得都是大棗,吃著酥甜;這兒曾經(jīng)是棵碗口粗細的桃樹,伴隨著黃鸝婉轉(zhuǎn)的歌聲,大白桃紅了尖,看著就讓人流口水;那兒曾經(jīng)是幾棵茶缸粗細的柿樹,天冷下霜以后,滿樹都是紅彤彤的柿子,看著喜歡人。聽到這兒,兒子打斷我的話,聽你說的天花亂墜,那些樹呢?是呀,我記憶中的果樹都到哪兒去了?怎么一棵都沒有了?
驚醒過來,再看我們的老屋,也只剩下齊腰高的矮墻,且豁豁子子,一副敗落的景象。此情此景,我眼圈頓時紅了。
我記事起,我們住的還是三間北屋,麥稼繕的草頂子,逢雨必漏。最難捱的是寒冷的冬天,嗷嗷叫的西北風(fēng)打門縫里、窗縫里鉆進屋子,徹骨地冷。經(jīng)過幾年準備,家里決定扒了舊屋蓋新房。打夯、壘根腳、砌墻、上梁上檁條、釘椽子、鋪里子、扣瓦、起脊、粉內(nèi)墻,等住進這所新蓋的堂屋,我們已經(jīng)在玉米稈攛成的地窩子里住了將近一個月,時間也步近到年跟前。過了若干年,家里又有了閑錢,于是扒了矮趴趴的灶屋,豎起三間熟磚熟瓦的東屋。東屋蓋起后,我獨居南邊那間,北邊那間存放糧食。每每夜靜更深之時,總能聽到老鼠悉悉索索的行走聲,以及老鼠咔嚓咔嚓的偷吃聲。或許習(xí)慣了,我不僅不害怕,而且好夢如昨。
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叫自己去。1985年,同歲的姥爺姥姥都沒過了七十三這道坎兒,一個陰歷正月十五,一個陰歷九月二十七,二老相繼過世。母親和我們兄妹四個,托農(nóng)轉(zhuǎn)非政策的福,一起離開了碾劉村,一起離開了我們的老屋。我們走后,房子交給一墻之隔的五表舅照看,五表舅先把堂屋改成炕房炕雞娃兒,結(jié)果堂屋失火被燒了。東屋年久失修,屋里能看見太陽光,也是岌岌乎可危。院里的那些果樹,也被五表舅出光了。院子從此一片荒蕪!
前些年,父母還想把堂屋扒了,蓋三間平房,隔些時日回去住一住,以慰藉思鄉(xiāng)之情。隨著年齡越來越大,城里兒孫一群,漸漸也就斷了回老家蓋房的念頭。
老屋不在,是城市讓我們遠離了它,遺忘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