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特·索德格朗
六十三年前,艾迪特·索德格朗(Edith Södergran)在芬蘭東部一個偏僻的村莊默默地死去。她短暫的一生充滿了苦難:她所經歷的戰(zhàn)爭近在咫尺,饑餓仍在威脅著人們;出版的四本薄薄的詩集遭到批評家和讀者們的嘲笑和冷遇,她的朋友和擁護者屈指可數。她死于肺結核和營養(yǎng)不良,年僅三十一歲。
而時間證明了她存在的價值:許多和她同時代的詩人漸漸消隱,她卻從歷史的迷霧中放射出異彩。她的詩歌幾乎家喻戶曉,被傳誦,被譜曲,被收入各種選本,被譯成多種文字,芬蘭還專門成立了索德格朗研究會。她作為北歐現代主義詩歌的開拓者,被載入文學史冊。她的名字常常和美國著名的女詩人狄金森、俄國著名的女詩人阿赫瑪托娃等人相提并論。
有時索德格朗被誤認為是瑞典人,其實,她屬于芬蘭講瑞典語的少數民族。在她出生的時候,講瑞典語的芬蘭人約占全國人口的百分之二十。那時,在他們之中存在著一種矛盾的文化心理:他們既不是瑞典人,雖然他們的語言是瑞典語;他們也不是芬蘭人,雖然他們的國家是芬蘭。而索德格朗在文化上的認同就更為復雜。1809年,瑞典敗給了俄國,失去了它的芬蘭領土,芬蘭淪為沙皇統(tǒng)治下的大公的領地。1892年,艾迪特·索德格朗生于彼得堡。
二十世紀的彼得堡是一個國際性的城市。瑞典語僅僅是索德格朗的家庭用語,因而她對瑞典文學的了解一度是很有限的。她上了一所時髦的德國學校,除了德語外,還學會了法語和俄語。在她十四歲那年,她開始了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的最初的嘗試,她那時是用德語寫作。當時,誰也沒有想到她的名字有一天會和北歐詩歌的新趨向聯(lián)系在一起。
那個時期,索德格朗一家過的日子多少有點象上流社會的生活:冬天在彼得堡,夏天在芬蘭雷沃拉(現在蘇聯(lián)境內)的鄉(xiāng)間別墅。但好景不長,命運帶來了一連串沉重的打擊:1907年她的祖母和他們家收養(yǎng)的一個姐妹相繼去世,死亡來自她父親的肺結核;翌年,她的父親也離開了人間。不久,索德格朗被發(fā)現也染上了肺結核,那年她才十六歲。
生活中這一巨大的轉折,對于索德格朗那年輕的生命來說是猝不及防的。而她對命運的抗爭反映在她的詩歌中。就在這一年,她開始用瑞典語寫作。有的研究者認為,這一決定與她父親的死有關,她以此來紀念她那講瑞典語的父親。
初次進入療養(yǎng)院,她的心情無疑是十分沉郁的。她在瑞士逗留了一個時期,返回雷沃拉時健康狀況大大好轉。隨后她墮入情網,和一個已婚男人轉瞬即逝的羅曼史使她及其悲觀絕望。
1916年,她的第一本詩集《詩》問世,遭到評論界的冷遇。一個評論家問她的出版者是否有意嘲笑講瑞典語的芬蘭人。
不久,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戰(zhàn)火蔓延到她的家鄉(xiāng),滿載軍隊和難民的火車穿過雷沃拉,雷沃拉位于彼得堡西北僅五十余公里的一條重要的鐵路線上。俄國革命切斷了艾迪特和母親來自彼得堡的救濟。芬蘭于1917年宣布獨立,隨之而來的內戰(zhàn)使人民瀕臨饑餓的邊緣。
索德格朗對于這一切的回答是另幾本詩集的相繼問世:《九月的豎琴》、《玫瑰祭壇》和《未來的陰影》。評論家們繼續(xù)保持輕蔑的態(tài)度,認為她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有趣的傻瓜”。
索德格朗的詩歌對于當時的芬蘭文壇無疑是一個怪影。這個不知來自何方的女人,竟敢拋棄格律和韻腳,難道也算得上是詩?盡管如此,還是有少數人承認了她存在的價值。其中之一是另一位女人,作家、評論家黑格·奧爾森。她在一篇評論中對索德格朗的才華表示贊嘆。而索德格朗卻不得不拒絕了奧爾森在赫爾辛基會見她的邀請,因為“失眠,結核病,身無分文,我們靠賣家具以及親眷的善意生活!钡,她異常興奮。由于缺乏稿紙,她甚至屈辱地賣掉自己的內衣或一個香水瓶。不久,索德格朗終于見到了奧爾森,找到了一個知音的姐妹。她寫道:
我的姐妹
你如同我們溪谷上的一縷春風
紫羅蘭在陰涼處甜蜜滿足的香味。
我要帶你去森林那最美的角落:
在那里,我們將互相坦白怎樣見過上帝。
這兩位女人相遇的時間是短暫的,但這種友誼對她們倆都至關重要。她們之間的通信,奧爾森直到很久之后才公之于世。
“讓咱們走出去,獲得自由吧!”索德格朗這樣說。那僅僅意味著圍繞搖搖欲墜的鄉(xiāng)間別墅散步,或走向古老的東正教教堂,或穿過古木參天的茂密的花園。也許掙脫了那些枯藤干枝時,她們倆感到了某種自由。
在索德格朗最后的詩作里,她以一種寧靜的心緒接受了死亡。但一個主題卻始終貫穿了她所有的作品:她關心的是自由和生活中的快樂。她給黑格·奧爾森的信中寫道:“你聽憑于我的意志、太陽、生命力吧……讓生命竭盡全力地斗爭吧……我要把我生命力的儲備傾注給你。我是生命,快樂的生命!
在雷沃拉,在艾迪特·索德格朗的世界里,一切都有名字,一切都活著,一切都有其存在的意義。而隨著生命的盡頭越來越近,她的愛也越來越熾烈。她的體力漸漸耗盡,她的身體好像消失在她的老式衣服里。一位臨終去看望她的詩友寫道:“她那又大又灰的眼睛,如同幽暗水面上的月光。而她在微笑!卑咸·索德格朗死于1923年仲夏節(jié)。(北島)
部分詩歌作品選
。ㄗg者 北島)
我
我是個陌生人,在這片
位于重壓的深海之下的國土,
太陽用一束束鬈發(fā)探望
而空氣在我的雙手之間浮動。
據說我曾生在獄中——
這里沒有我所熟悉的面孔。
難道我是被人扔進海底的石頭?
難道我是枝頭上過重的果子?
在這里我潛伏于沙沙作響的樹下,
我將怎么爬上這滑溜溜的樹干?
搖擺的樹頂交叉在一起
我想坐在那里觀望
我故土的煙囪中的煙……
朝向四面八方的風
沒有鳥兒迷途地飛入我隱蔽的角落,
沒有黑色的燕子帶來渴望,
沒有白色的海鷗通報大風的到來……
我的野性站在峭壁的陰影里警戒,
準備逃避那細微的聲音和逼近的腳步……
寂靜和天穹是我神圣的世界。
我有一扇門朝向四面八方的風。
我有一扇金門朝向東方——為了從未到來的愛,
我有一扇為了白晝的門,和另一扇為了我的悲哀的門,
我有一扇為了死亡的門——它永遠敞開。
星光燦爛之夜
不必要的受難,
不必要的等待,
世界象你的笑聲一樣空洞。
星星紛紛墜落——
寒冷而宏偉的夜晚。
愛在其睡眠中微笑,
愛夢見永恒……
不必要的恐懼,不必要的痛苦,
這世界比烏有還小,
從探入深淵的愛的手上,
滑落永恒的戒指。
幸福之路
我們無法理解
奇跡怎樣發(fā)生——
這里沒有幸福之路
沒有幸福的人能想起
那把他領向幸福的暗門之路。
哎呀,要抓住幸福之鳥
等于在無路的地方行走
等于無手的人抓取東西
想當幸福童話里的國王
等于茫然無知地站在那里。
我們期待來自白晝的奇跡,
白晝注定寒冷而蒼白。
再問問,疲憊的腦袋,
你的夢,你的幸福之星,
是不是欺詐和詭計?
低岸
輕快的鳥兒在高空
不為我飛翔
而沉重的石頭在低岸
為我歇息。
我久久躺在昏暗的山腳下
傾聽強壯的松枝之中
那風的號令。
我趴在這里,向前眺望:
這里一切是陌生的,引不起回憶,
我的思想不曾誕生在這里;
這里空氣濕冷,石頭圓滑,
這里一切已經死去,引不起快樂,
除了破碎的長笛被春天留在岸上。
別讓你的驕傲垮了
別讓你的驕傲垮了,
別漸漸變得赤裸
溫柔地進入他的懷里,
寧可流淚離去
這世界從來沒有見過
從來無法判斷。
對于一個心地純潔的孩子來說
追隨幸福的足跡并不難,
可我們的靈魂只能戰(zhàn)栗。
由于一個在歡樂而又短暫的春天見過泥土的人
那里什么也沒有剩下
除了熱切地凍結的死亡。
我的靈魂
我的靈魂不會講故事,不懂道理,
我的靈魂只會哭笑,扭緊它的雙手;
我的靈魂不會記憶和防御,
我的靈魂不會考慮或贊許。
我幼年時看見過海:它是藍的。
我年輕時見過花:她是紅的。
如今一個陌生人坐在我的身旁:他沒有顏色,
可我并不比處女怕龍那樣更怕他。
騎士到來的時候,處女白里透紅,
而我的眼瞼留下青暈。
愛
我的靈魂是天空淺藍色的衣裳;
我把它留在海邊的峭壁上
赤裸裸的,我走向你好象一個女人。
好象一個女人我坐在你桌上
飲下一杯酒,吸進了玫瑰的芳香。
你認為我很美,象你在夢中所見的,
我忘掉了一切,忘掉了我的童年和家鄉(xiāng),
只知道你的愛撫俘虜了我。
你微笑著拿來一面鏡子,讓我看看自己。
我看見我的雙肩是塵土做的,又化為粉齏,
我看見我的美是病態(tài)的,除了消失沒有別的欲望。
哦,把我緊緊摟在你懷里,使我不再需要什么。
美
什么是美?問問每個靈魂——
美是所有的泛濫、生長、溢滿及所有的赤貧;
美是對夏日的忠誠,是對秋天的赤裸;
美是鸚鵡的羽衣或預示暴風雨的日落;
美是一種明顯的特征和自己的口音:是我,
美是一種巨大的損失和一隊默默的送葬行列,
美是喚醒命運的微風那扇子輕輕的搖動:
美是玫瑰般的妖嬈
或因陽光照耀而寬恕的一切;
美是僧侶挑選的十字架或情人送給女士的項圈,
美不是詩人給自己添上的乏味的佐料,
美是進行的戰(zhàn)爭,尋找的幸福,
美是為更高權力的效勞。
生命
我,自己的囚徒,這樣說:
生命不是那穿戴輕柔的綠天鵝絨的春天,
或一個人很少得到的愛撫,
生命不是一種離去的決心
或支撐脊背的蒼白的雙臂。
生命是俘虜我們的狹小的圓圈,
這無形的圓圈我們從未跨越,
生命是經過我們身邊的幸福,
是我們無力去邁的數千步。
生命是蔑視自己
不動地躺在井底
知道上面陽光閃耀
金色的鳥飛過空中
光陰似箭。
生命是揮手暫別,回家,睡覺……
生命對于自己是個外人
對于每個外人是一副新的面具。
生命是一個人不在乎的幸福
推開那罕見的時刻,
生命是相信自己的軟弱和缺乏勇氣。
痛苦
幸福沒有歌,沒有思想,一無所有。
擊碎你的幸福吧,因為它是災禍。
幸福和睡眠的灌木里清晨的耳語一起漫步而來,
幸福隨那些在藍色的深淵之上的浮云飄離而去,
幸福是正午的熱度中入睡的原野
或沐浴在垂直射線下無邊的大海,
幸福軟弱無力,她睡眠、呼吸而一無所知……
你感到痛苦嗎?她巨大而強壯,秘密地握緊拳頭。
你感到痛苦嗎?她在悲哀的眼睛下面帶著希望的微笑。
痛苦給予我們所需的一切——
她給我們通向死亡之國的鑰匙
在我們猶豫的時候,她把我們推進大門。
痛苦為孩子們洗禮,和母親一起徹夜不眠
并打制所有結婚的金戒指。
痛苦統(tǒng)治著眾人,她捋平思想家的前額,
她把首飾系在貪婪女人的脖頸上,
當男人從情人那里走出來時,她站在門口……
痛苦還賜給她所愛的人什么?
我所知道的僅僅如此。
她獻給我們珍珠和鮮花,她給予我們歌與夢,
她給我們一千個空洞的吻,
她只給我們一個真實的吻。
她給我們陌生的靈魂和古怪的思想,
她給我們畢生最高的獎賞:
愛、孤獨和死亡的面孔。
新娘
我的交際圈是狹小的,我的思想的戒指
套在我的手指上。
在我周圍一切陌生的基礎上保存一點溫暖,
如同水仙花被里那種淡淡的香味。
或成千上萬的蘋果懸垂在我父親的庭園里,
它們自己變圓、成熟——
我變化莫測的生命也是如此,
成形、變圓、飽滿,光滑而簡單。
狹小是我的交際圈,我的思想的戒指
套在我的手指上。
致愛神
愛神,眾神之中你最殘忍,
為什么你把我領進黑暗的國土?
當小姑娘們長大成人
她們被擯棄于光明之外
投入一間黑屋子里。
難道我的靈魂吉星般一動不動
從前它曾被納入你紅色的軌道?
看看吧,我的手腳被束縛,
試探吧,我被逼近我全部的思想。
愛神,眾神之中你最殘忍:
我不逃避,我不期待,
我僅僅象牲口一樣忍受痛苦。
存在的勝利……
我怕什么?我是無窮的一部分。
我是所有偉大力量的一部分,
千百萬個世界之內一個孤獨的世界,
如同一顆最后消失的一級的星星。
活著的勝利,呼吸的勝利,存在的勝利!
冰冷地貫穿人的靜脈那感情的時間的勝利
以及對無聲的夜之河的傾聽
和在太陽之下的山上站立的勝利。
我漫步在太陽上,我站立在太陽上,
除了太陽我一無所知。
時間——皈依女人,時間——自毀女人,時間——女巫,
你難道帶著新的陰謀而來,把一千種詭計獻給我的存在
象小小的種子,盤繞的蛇,海中的礁石?
時間——你這女兇手——離開我!
太陽用香甜的蜂蜜漲滿我的乳房
她說:所有星星最終消失,可它們總是無畏地閃耀。
發(fā)現
你的愛使我的星星暗淡——
月亮在我的生命中升起。
我的手在你的手里感到不自在。
你的手是欲念——
我的手是渴望。
明亮的田野
我強而有力。我不怕什么。
天空由于我而明亮。
如果這世界完蛋——
我不會告終。
我那明亮的地平線位于
塵世的暴風雨之夜的上面。
從秘密的光明的田野里出來吧!
堅定地等待我的力量。
別積聚黃金和寶石
人呵,
別積聚黃金和寶石:
用渴望注滿你們的心,
象熱烈的煤那樣燃燒。
從天使的眼睛中偷走紅寶石,
從魔鬼的池塘里飲用陳年的水。
人呵,別積聚
使你們淪為乞丐的財富;
別積聚
賜予你們王權的財富。
給你們的孩子一點兒
人類的眼睛從未見過的美吧,
給你們的孩子以
推開天堂之門的力量。
痛苦之杯
讓我更虛弱的手可以握住痛苦之杯
送向更蒼白的嘴唇,
可是我的勝利者的嘴唇卻避開它。
可是——不。
在我心里仍坐著臉色陰沉的巨人們,
緊握著石頭的手。
有一天他們將從他們的幽暗中出來——
他們將呼喚你——痛苦。
來吧,火花飛濺的錘子,敲擊這石像。
敲擊我的靈魂
為了能找到人類之舌從未說出的話。
魔力
我該怎么對你說我的心里話
眾神怎么記下自己的話,不可抗拒而輕而易舉,
我該怎么說才不致使人的弱點打倒我的話?
我對你敞開胸懷地說
我用生硬的語調控制你說
有如痛苦、恐懼、疾病、愛……
我要讓你屈從于我的意志。
我要讓你撕碎你的心
而魔鬼們在你的羽翼下各得其所
野蠻、殘酷,摧毀著一切生命。
魔鬼們,——
我要極其認真地和你們對視,
我將把我的全部存在置于我的凝視中。
欲望的魔鬼們:我會用我的力量驅使你們向前嗎?
我無情地扔給你們我金鎖的誘餌。
我的血液不停地流動在濁流之中。
有一天你們會走向我嗎,深淵的吸血鬼?
玫瑰
這世界屬于我。
無論走到哪里
我都要向每個人拋撒玫瑰。
藝術家愛每只聽到他的話的大理石耳朵。
痛苦、不幸,對于我是什么?
一切轟隆倒下:
我歌唱。
于是從幸福的胸膛里升起痛苦那偉大的贊歌。
我的生命、死亡和命運
我不是別的,只是一種無限的意志,
一種無限的意志,可為了什么,為了什么?
陰郁的萬物圍繞著我,
我無法舉起一根稻草。
我的意志只要一樣東西,一樣我不知道的東西。
當我的意志掙脫出來,我將死去。
歡迎你,我的生命,我的死亡和我的命運。
本能
我的身體是個謎。
只要這脆弱的東西活著
你就會感到它的力量。
我將拯救世界。
因此愛神的血液催促我的嘴唇,
愛神的黃金進入我疲倦的頭發(fā)。
我只需要看看,
疲倦或垂頭喪氣:塵世屬于我。
當我虛弱地躺在我的床上
我知道:世界的命運在這虛弱的手里。
那是在我的鞋里顫抖的權力,
那是在我的衣褶里移動的權力,
那是站在你面前的權力——
對它來說沒有深淵。
不存在的國土
我渴望那不存在的國土,
因為我對懇求存在的一切感到厭倦。
月亮用銀色的古老文字對我講起
那不存在的國土。
在那里我們一切愿望得到奇妙的滿足,
在那里我們所有的枷鎖紛紛脫落,
在那里我們流血的額頭冰涼下來
在月光的露水中。
我的生命有過高燒的幻覺。
而有一件事被我發(fā)現,有一件事為我所得——
通向那不存在的國土之路。
在那不存在的國土里
我的愛人戴著閃爍的王冠散步。
我的愛人是誰?夜沉沉
星星顫抖著回答。
我的愛人是誰?他叫什么名字?
蒼穹越來越高
而一個淹沒在茫茫霧中的人類的孩子
不知道回答。
可是一個人類的孩子除了肯定沒有別的。
它伸出的手臂比整個天空更高。
在那里出現回答:我為你所愛,永遠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