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被拘
孫立人被囚禁三十多年,人們大都認為一是因為不買蔣經(jīng)國在軍隊推行政工制度的賬,從而得罪了小蔣;一是因為太受美國器重,甚至傳言要用孫立人取代老蔣,從而被老蔣所忌。但有沒有別的因素呢?
如果把視野放得開闊些,孫案的起始應該從李鴻等人到臺后被拘禁算起。和李鴻一起被抓的有陳鳴人、彭克立和曾長云。這幾人一直是孫立人的得力干將,在新三十八師遠征印緬時期,都立下了讓日寇膽寒的赫赫戰(zhàn)功。陳鳴人在加邁之戰(zhàn)時,率全團官兵迂回敵后,在西通切斷敵人交通,將敵人軍需物資全部斬獲,便日軍第六十五師團陷入絕境,英美盟軍稱他為“攔路虎”。史迪威將軍稱贊李鴻“真是一位杰出的將領”。打下八莫后,盟軍緬甸當局把從莫馬克到八莫的一段公路命名為“孫立人路”,把八莫市區(qū)的中心馬路命名為李鴻路。遠征軍剛?cè)刖捵鲬?zhàn)時,彭克立率營負責保衛(wèi)臘戍機場,并擔任中國參謀團警衛(wèi)任務。新一軍打回國門,在芒友同十一集團軍會師時,會師的那片山頭場地就是曾長云率營攻占的。就是這么幾個人,于1950年三四月間來到臺灣后,5月初就被蔣介石抓了起來。原因何在?
緬北戰(zhàn)役結(jié)束后,新一軍奉調(diào)回國,準備打通廣州灣和瓊州海峽,迎接美軍在此登陸。部隊到達南寧時,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新一軍前往廣州受降。之后又被調(diào)往東北加入國共內(nèi)戰(zhàn)。初時,新一軍廣受大眾尊崇。遠征軍初入緬甸特別是關于是否翻越野人山撤回國內(nèi)問題上,孫立人和指揮官杜聿明就戰(zhàn)略戰(zhàn)術問題就發(fā)生了矛盾,孫立人曾譏諷杜只夠當一個排長,杜自然容不下他。孫不僅很快被調(diào)走,新一軍很快也被拆散。以新三十八師為班底成立新七軍,李鴻任軍長,陳鳴人任新三十八師長,彭克立任副師長,曾長云任一一三團長。從1948年春到10月17日,長春被東北野戰(zhàn)軍包圍十個多月,和新七軍一起守衛(wèi)長春的曾澤生的六十軍準備起義,不得已,新七軍派出彭克立等五位代表和東北野戰(zhàn)軍和談。所談條件中有允許軍官回到原籍。這樣所有軍官先是送到哈爾濱“解放團”學習,接著高級軍官又被送到撫順教育。1949年5月25日,四人被釋放。陳回上海,李等三人回到原籍湖南。李鴻在長春時,娶吉林長白師范學院音樂系畢業(yè)生馬真一,由于此時長江以南仍是交戰(zhàn)區(qū),路過北平時便將眷屬寄住在其親戚家。
從哈爾濱釋放的第一批新七軍軍官中,有原新一軍情報隊長、長春警備部參謀科長、長春兼北滿戰(zhàn)略情報室主任,此時擔任新三十八師搜索騎兵營長的潘德輝。在1988年所做的口述史中道出了“和談”的真相:“近年我返大陸探親會晤鄭洞國將軍及當時與共軍談判之代表,始知鄭和史(第七軍副軍長史說)認為只要保住干部則仍可重新組訓反攻”。并回憶在哈爾濱受訓情況,“當時中共那些統(tǒng)戰(zhàn)人員來找我談話時,仍說不過我的,而被我作了反統(tǒng)戰(zhàn)工作。我以中校特務官身份離開東北一事,中共于事后曾對陳鳴人特別提過,他們說:u2018你看我們共產(chǎn)黨寬大,名副其實的天字第一號特務仍讓他走。u2019”潘德輝于1949年5月上海戰(zhàn)役發(fā)起時去臺,任防衛(wèi)司令部作戰(zhàn)處副組長。此時他自作主張派人接李等四人來臺。當他從收音機中得知李鴻等人被中共釋放后,“我就想李鴻、陳鳴人等均為緬甸抗日之勇將,絕不能讓他們?yōu)橹泄菜谩;“那時蔣介石天天在臺灣召開反攻檢討會,我以為要反攻就要有官兵,就應該爭取這些優(yōu)秀人才”,于是就派原新三十八師諜報隊長葛士珩由基隆上船偷渡到香港再潛回上海,先后勸請李等四人離開大陸來到香港。那時來臺灣要有入境證,到了此時,總得要匯報了吧,沒想到孫立人也有這樣的想法,他向蔣介石作了報告,蔣介石也很高興他們來臺。
來到臺灣
李鴻帶著馬真一、岳母和女兒到達基隆時,孫立人派人將他們一家接到屏東住下。4月7日,李鴻給“行政院長”陳誠寫了封信,主要就和談之事和馬真一是否為共諜作了說明,“長春危急之頃,適患傷寒,病榻奄奄(職務由副軍長史說代理),未能盡到最后之努力”,中共在某處廣播,“謂鴻眷系其派來長春工作者”,這是中共“對國軍稍有地位與信譽之干部”的離間。信寄出后好幾天沒消息,孫立人得知后,干脆將此信直接報給了蔣介石,蔣接到信,看李鴻等人已來到臺灣,便讓孫立人陪同李來見他。蔣介石提出兩個職位讓李鴻選擇,一個是計劃要成立的成功軍軍長,一個是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校長,最后還囑咐李過去的已經(jīng)過去,今后要好好干,好好協(xié)助孫立人。另三人來到臺灣后,通過孫立人的安排,陳鳴人任陸軍總部少將營務處長,彭克立任二0六師副師長,曾長云任三四0師團長。而就在他們剛剛安頓好并放下心來之時,5月初“國防部”來人將他們一古腦帶走,并無期限地關押起來,一直到1971年7月1日,才以“陰謀顛覆、策反孫立人”為罪名判處四人無期徒刑,蔣介石1975年逝世后,才被特赦,前后共被關押了25年3個月。
草木皆兵,寧錯毋漏
何來這個罪名呢?請看“國防部”的起訴書,“李、陳、彭等南下前,并與附u2018匪u2019將領龍逆國鈞(新七軍參謀長)、張逆炳言(曾任新七軍參謀長)秘密約定,必要時互相聯(lián)絡,聽u2018匪u2019指揮。迨同年12月中旬,李鴻、彭克立、曾長云決定來臺,曾先由湘赴港,李、彭二人則函告龍逆國鈞,約在北平相晤。三十九年元月下旬,李、彭二人連袂北上,抵平后,與龍逆及共u2018匪u2019科長邱北池晤面,當由邱u2018匪u2019帶同李、彭,晉見u2018匪u2019黨中央社會部部長李u2018匪u2019克農(nóng),李u2018匪u2019即指定李、彭二人來臺任務,為爭取國軍高級將領孫立人,及掌握兵力,以備策應u2018匪u2019軍犯臺”。“陳鳴人返滬后,于三十八年12月,經(jīng)龍逆國鈞函介,與u2018匪u2019第三野戰(zhàn)軍政治部敵工科科長胡u2018匪u2019瑛洽談來臺為u2018匪u2019工作,三十年元月6日,又通過徐廣夫(陳鳴人之友,亦u2018匪u2019黨分子)之關系,與u2018匪u2019酋陳毅代表李逆明揚作進一步之商談,決定陳鳴人來臺使命為爭取孫立人與u2018匪u2019妥協(xié),聯(lián)絡舊部,盡量掌握兵力,以策應u2018匪u2019軍犯臺”。
真有此事么?請看李鴻的答辯:1949年“11月間,平漢鐵路已經(jīng)u2018匪u2019修復通車,在押人擬赴平接眷回湘,事為同住長沙之龍逆國鈞家屬知悉,不意于致龍家書中,將在押人擬赴平接眷之事告之”,龍國鈞由此來到北平,“邱u2018匪u2019北池系與龍在沈陽某學校共事,亦由龍?zhí)幍弥谘喝藢⒏捌浇泳欤庥兴,故偕龍同來北平,在押人到平后與張炳言見之,知其來意后,在押人以病體尚未復元,尚需休養(yǎng),予以拒絕,邱u2018匪u2019亦知難而退。不料翌日,邱u2018匪u2019復來張炳言家,忽強欲在押人同赴李u2018匪u2019克農(nóng)處,經(jīng)在押人拒絕無效,即感身陷u2018匪u2019窟,行動已失自由,不得已同赴李u2018匪u2019處,及聽其談話,仍與邱u2018匪u2019口氣相同,在此情形下,只好虛與委蛇,此實為當時情勢所迫,行不由己,非出本意也”。
不管是不是出其本意,反正是見了李克農(nóng),而且在來臺后給陳誠信甚至見蔣時都沒有交待。何況,此時經(jīng)孫立人安排都掌握了兵權與兵力,這不是陰謀顛覆的初步實現(xiàn)么?
雖然細節(jié)上有出入,但不管怎么說,李鴻等人都無法解釋清楚了。大陸戰(zhàn)場的失敗有許多原因就是因為打入高層中共特工諸如“郭汝瑰”等人的“出賣”,來臺人員中大量混入中共情報人員,此時葉翔之又破獲了中共臺灣省工委,連“國聯(lián)部”次長吳石也成了“匪諜”,在得知李受到李克農(nóng)的召見,被u2018匪諜u2019弄得草木皆兵的國民黨當局,能放得過他們么?
諜影無間,疑團重重
一個看似巧合的原因是,孫立人此時剛剛擔任陸軍總司令。這些人都是他的老部下,一來就得到他的重用。據(jù)說,這些人曾把來意告訴了孫,遭到孫的怒斥,但孫不僅沒有將之通報給蔣,而且并沒有因此而絲毫輕視他們。是不是孫想利用他們真正形成自己的勢力集團呢,是不是真有其他“用意”呢?敲山震虎,你孫立人乖點———孫立人的“匪諜”嫌疑也許正在此時埋下。
疑團正在這里:這邊李克農(nóng)會見了李鴻,要爭取李鴻,何以臺灣當局很快就知曉了呢?既然要爭取李鴻等人,那李去臺灣,則絕不應透露此消息;是不是覺得李鴻等人不可能接受爭取,而使用的反間計呢?既然李“虛與委蛇”,又安知去了臺灣不會接受爭取呢?難道大名鼎鼎的李克農(nóng)身邊也有對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