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劉子翚(huī)(110l~1147),字彥沖,一作彥仲,建州崇安(今屬福建)人。其父劉韐在靖康之難時奉命出使金營,拒絕金人誘降,自縊而死。劉子翚(huī)為父廬墓三年。以父蔭補承務(wù)郎,為興化軍(治今福建莆田)通判,因體弱多病而辭職。筑室故鄉(xiāng)屏山下潭溪邊,講學(xué)論道以終,號“病翁”,人稱“屏山先生”。
他是著名理學(xué)家,朱熹就是他的學(xué)生。錢鐘書先生稱朱熹是“道學(xué)家中間的大詩人”,而稱他是“詩人里的一位道學(xué)家”(《宋詩選注》),在宋代諸多道學(xué)和詩歌兼習(xí)的作家中,他是沾染“講義語錄”習(xí)氣、“頭巾氣”最少的一位。與韓駒、呂本中、曾幾等交游唱和,故詩歌造詣頗高。風(fēng)格比較清爽明快,《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稱其“風(fēng)格高秀,不襲陳因”。其五言詩感慨含思,“幽淡卓練,及陶、謝之勝,而無康樂繁縟細澀之態(tài)”(《宋詩鈔·屏山集鈔序》)。朱熹在《屏山集跋》中評價說:“先生文辭之偉,固足以驚一世之耳目,然其精微之學(xué)、靜退之風(fēng),形于文墨,有足以發(fā)蒙蔽而銷鄙吝之心者,尤覽者所宜盡心也!(《屏山集跋》)我們在他的五言,尤其是五言古詩中可以獲得這種印象。他的絕句佳作頗多,寫景抒情擅長以明快的筆調(diào)表現(xiàn)深細的構(gòu)思,表現(xiàn)出一個理學(xué)家特有的格物和體驗工夫。
劉子翚受其父愛國思想影響很深,早年游秦、洛、趙、魏時,就注意搜訪古跡,了解歷史,以體會國家興衰規(guī)律,南渡后雖隱居鄉(xiāng)里,但無時不憂國,唯因病魔纏身,無力請纓,壯志難酬,因而寫入詩中,多以長篇或組詩全景式地反映社會時事,如《望京謠》、《諭俗十二首》等。《汴京紀(jì)事》二十首前七首紀(jì)國都淪陷,后十三首憶往日繁華,以對比見感憤,殆若“詩史”,歷來為人矚目。
代表作品
驀山溪·寄寶學(xué)
浮煙冷雨,今日還重九。秋去又秋來,但黃花、年年如舊。
平臺戲馬,無處問英雄;茅舍底,竹籬東,佇立時搔首。
客來何有?草草三杯酒。一醉萬緣空,莫貪伊、金印如斗。
病翁老矣,誰共賦歸來?芟垅麥,網(wǎng)溪魚,未落他人后。
鑒賞
這首詞的兩片各有中心。上片是“無處問英雄”!捌脚_戲馬”系用項羽典故!皯蝰R臺”在彭城(今江蘇徐州市)南效云龍山下,昔日項羽曾在此操練兵馬。后來,劉裕也于重陽節(jié)在此大會賓客。項羽、劉裕,皆一時豪杰,但時過境遷,英雄已逝!盁o處問英雄”,既是作者對已逝英雄的感嘆,也是對當(dāng)世英雄的尋覓,但理想的英雄又在何處呢!由于作者為沒有英雄人物可報效祖國而焦慮,所以他才感到重九時節(jié)“浮煙冷雨”的壓抑,才覺得“年年如舊”的只有黃花,也才“佇立時搔首”。下片的中心是“一醉萬緣空”。正因為作者要在昏醉中尋找解脫與安慰,所以客來后才只有“草草三杯酒”,所以才勸寶學(xué)“莫貪伊、金印如斗”,與作者一道“賦歸來”,去過“芟垅麥,網(wǎng)溪魚”的隱居生活。把上下兩片聯(lián)系起來,那么全詞的主旨應(yīng)該是:深感救國無人,國事無望,作者遂欲斷絕萬緣!獜囊陨戏治隹梢钥闯,中心突出,組織緊密,是這首詞的特色。
劉子翚生活在南北宋交替之際,國家面臨覆亡危險,急需濟世之才。當(dāng)時善于帶兵的大將并不少,但他們互不信任,彼此掣肘、猜忌,致使宋軍節(jié)節(jié)失利。這闋詞中“無處問英雄”一語蘊含著作者極深沉的時事之嘆,不是普通的吊古詩詞。
這是一首重陽寄人之作。詞中全用與重陽有關(guān)的物事,經(jīng)過加工處理,作者有意識地改變了它們的面貌,使其更好地為抒情達意服務(wù)。比如,詞篇一開始用“浮煙冷雨”形容就跟秋高氣爽的時節(jié)相異。作者勾畫這幅天色,是要為全篇籠罩一層寒冷陰霾的氣氛。
至于三、四句提點黃花,不去欣賞也未描寫,只說是“但黃花、年年如舊”。說只有黃花“年年如舊”言外之意此外的一切都不“如舊”,這當(dāng)然就深化了“無處問英雄”的感慨!懊┥岬,竹籬東”是重陽賞菊的地方,陶淵明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下。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的詩句,李清照也有“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的吟詠。不過,本篇的主人公于此,卻不把酒,也不賞菊,而是“佇立時搔首”。
這里,詞篇再現(xiàn)人物形象把作者憂國的情緒推到了高峰。自然,詞人過重九也并非無酒,比方說客來之后就有“草草三杯酒”。只是這里的飲酒,并非是為賞菊助興,也不是為了登高催詩,而是要自己“一醉萬緣空”,要寶學(xué)“莫貪伊、金印如斗”!陨蠈扅S花、寫竹籬、寫飲酒,都直接觸及社會現(xiàn)實,同單純的賞菊的品酒、慕求清高是大相徑庭的。接下去,“病翁”是子翚自號。“賦歸來”,用陶淵明《歸去來辭》,以示歸隱之意。陶淵明以愛菊聞名,這事本身也就和重陽有關(guān)。不過劉子翚的“賦歸來”乃是要“芟垅麥,網(wǎng)溪魚”,并非有意戀菊。總之,只因作者的心緒不佳,所以在他眼里的重九美景全都變了樣;而出現(xiàn)作者筆下的、改變風(fēng)物又反襯和強化了作者的思想感情。這種情景交融的創(chuàng)作方法,是這闋詞存在藝術(shù)魅力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