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建疆
我毫不掩飾自己對深情的田野的眷戀。就像我毫不掩飾去對純情少女的贊美一樣。以至我對巴州大地境內(nèi)的和靜縣有著深切的情感。版圖上的華夏第一洲是我出生和成長的地方,就像所有的親情與母子的血緣關(guān)系那樣強大,而和靜縣是我最初步入社會的第一站,使我本來就好幻想與沖動的本性暴露無疑。
當(dāng)我走進我將開始新生活的這個連隊,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立馬席卷全身,在我的腦海中翻騰開。揚塵的土路,灰色的房屋,到處彌漫著糞便的氣味,繚繞的炊煙升起,房屋的盡頭渠水日夜唱起樸素的歌,永遠都有述說不完的艱難故事和堅韌的精神,如戈壁紅柳般在眼前亮麗起來。雞鳴狗跳于簡陋民居間,是因為我還倍感新鮮。樹木搖曳在向晚的風(fēng)中,勃發(fā)于幽深而略顯抑郁的天空下,一派田園風(fēng)情。在這里,任何一位哲學(xué)家和思想家,盡管睿智非常,但并不能馬上判斷出這里是鄉(xiāng)村還是農(nóng)場,是工還是農(nóng),是兵還是民?我用困惑的眼睛打量著我生活的連隊,有道是房屋排列還算整齊,井然有序,猛一看卻如部隊的營房一般,又似乎不像村落。每當(dāng)升起了朝陽,又落下了晚霞,人們都是以軍號的指令決定上班,或者下班。這是一支以自己獨特方式活躍在新疆大地上的群體,春來耕種,夏來澆灌,秋來收獲,冬來擦槍訓(xùn)練。也就是這個特殊的群體,改變了一個世紀(jì)的荒蕪,營造了一個時代的安寧和綠洲,盡顯風(fēng)流!
哦,我生活的農(nóng)場,深情的田野!
時隔三十幾年過去。當(dāng)我記憶的閘門如雪水融化飛向原野,和靜大地挺立在風(fēng)和日麗下的八棵樹,又生機盎然地浮現(xiàn)在眼前,如傲骨柔腸的猛士,即刻在我的心中長成威風(fēng)凜凜的英雄樹。我至今都不想追根溯源“八棵樹”地名的由來,我只知我的連隊離它有兩三里地,還因為我的凝視和欲望都帶著最簡單的遐想,那是我最樸素又最熱烈的對歲月的熱吻,不可動搖地撲向了它。
我愛農(nóng)場,愛我戰(zhàn)斗與耕耘的深情的田野。
我不想給人們講述我在農(nóng)場如何的勞動,如何的艱苦,如何的快樂與哭泣。我只想把我曾經(jīng)寫的散文《故鄉(xiāng)有條開都河》其中的一段摘錄下來,人們就會知道我當(dāng)時的農(nóng)場了:“那時候,農(nóng)場的孩子們是可憐的,若碰上團部放一場電影,小家伙們上午就得在露天場占位子,有時會為劃一塊地盤打架,打得滿身泥土,不可開交。但他們情愿讓烈日曬著,讓蚊子咬著,一是為自己,而是為在大田里勞作的父母,若不這樣到晚上被比蚊子還要多的人涌來就沒了位置!薄@并不影響我愛農(nóng)場,愛一草一木之微,愛整塊的條田,愛星羅密布的林帶,萌動的青青細芽,這使我有了今天的這般情懷。
我愛農(nóng)場,愛它寧靜的夜晚,一望無際的田野。
每到夜晚,我都在麥田澆水,月光下形單影只。半夜時,林帶旁的小路上有輕輕的腳步聲,手電筒的光由遠而近,我知道是送飯的人來了。這是位少女,扎著兩根小辯子,脖子上系了條圍巾,淳樸而可人。她天天負責(zé)給夜班的人送飯,由于她害怕走夜路,每一次都是由她妹妹陪著一起來的。吃飯的時候,她并不與我說話,除了笑而外,一切都像寧靜的夜一樣平和。她走了,望見她消失在夜色中纖弱的背影,深沉的夜又只留下我自己,使我被鎖住的大腦又驅(qū)動了起來。我仰望星空,越過遙遠的時空仿佛在聆聽老軍墾的號角,好像聽見了很久以前父輩們與戀人們?nèi)鐗舻母琛5x去的少女,在那時并沒有給我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那時的我呀,完全被夜色籠罩在田野。深深的林帶鳥兒已棲息在甜甜的夢鄉(xiāng)。我異常膚淺和迂腐的思想,支配著我仰天長嘆,我澆灌著麥田盈滿心房的事兒,隨著馬燈的火苗一點點升騰飛舞起來。我無法拒絕肩頭的月光和眼前的沉寂。我的農(nóng)場生活讓我不安于鄉(xiāng)土之中,這一種農(nóng)耕式的清貧。但我對那時真正美好的東西決不會被冷遇和遺忘,水漫田埂荒蕪的心終于等來了生機。如果我對一些卑微的生命和淳樸的人還有所眷戀,那是我一生中看到還未到來的美好前景。啊,深情的田野,是我生長傲骨和氣節(jié)、樸素和豪情的地方。
啊,我的農(nóng)場,我心中永遠的玫瑰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