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稿》：陳世凱傳

陳世凱，字贊伯，湖廣恩施人。初附明桂王，為忠州副總兵。順治十六年（1659），川陜總督李國英駐師重慶，世凱來降，授副將銜�？滴跏�年（1671），李自成馀黨劉一虎等以數(shù)萬人犯巫山，世凱擊卻之。尋從國英進剿，以功加總兵銜。十一年（1672），授杭州副將。

十三年（1674），耿精忠反，浙江總督李之芳駐師衢州，令世凱援金華。甫渡江，聞寇犯龍游，即遣兵馳擊，通衢州餉道。既至金華，精忠將閻標自永康、武義來犯，世凱與副都統(tǒng)沃申御之，發(fā)炮擊賊。既，復(fù)與總兵李榮逐賊湯溪，分兵出賊后，而自當(dāng)其前，獲所置監(jiān)軍道徐福龍等。精忠將陳重自東陽、葉鍾自浦江先后來犯，與副都統(tǒng)瑪哈達、石調(diào)聲督兵擊之?dāng)∽�。援義烏，破精忠將周彪。敘功，授溫州總兵，加都督僉事。精忠將徐尚朝以數(shù)萬人逼金華，世凱出城南十二里與戰(zhàn)，寇甫集，大呼陷陣，寇潰奔，逐北十馀里，殺傷過半。尚朝與精忠將馮公輔合，得五萬人，據(jù)積道山，立木城石壘。世凱乘大霧進兵，破木城，斬級萬馀，尚朝敗走。

大將軍康親王杰書師進次金華，令世凱及瑪哈達、榮規(guī)處州。十四年（1675），世凱復(fù)永康，進攻縉云，擊破尚朝兵，克之。精忠將沙有祥守處州，壘桃花嶺拒守。世凱等師三道入，奪嶺，有祥走，克處州。尚朝來犯，三戰(zhàn)破賊，獲其裨將，斬八百馀級。移師徇松陽，從貝子傅喇塔攻溫州。十五年（1676），精忠將曾養(yǎng)性及叛將祖弘勛以四萬馀人拒我?guī)�，世凱與提督段應(yīng)舉奮擊，獲其裨將。詔傅喇塔進征福建，世凱以所部從。擊養(yǎng)性得勝山，破其壘�？苤弁徒�山，督兵擊之，師行乃無阻，復(fù)云和、泰順諸縣。精忠降，世凱還鎮(zhèn)溫州。十六年（1677），加左都督，予世職拖沙喇哈番。屢招降鄭錦將陳彬、劉天福等。二十二年（1683），進拜他喇布勒哈番。朝京師，上獎其績，諭“輯兵愛民，毋以功大生驕傲”，賜鞍馬、裘服。

二十三年（1684），擢浙江提督。上制圣訓(xùn)十六條，宣諭士民。世凱請令將卒一體講讀，并援引經(jīng)史依類附注，為書三卷，奏進頒行。又奏春秋祭文廟，宜令武職行禮。下九卿議行。二十八年（1689），復(fù)朝京師，命還任，以疾未行，卒。遣內(nèi)大臣佟國維、侍衛(wèi)馬武奠茶酒，賜祭葬，謚襄敏。子天培，授都司。累遷至浙江提督。世凱勇敢善戰(zhàn)，所向有功，軍中呼為“陳鐵頭”。

陳世凱的最后一道奏折

康熙二十八年歲末，浙江提督陳世凱哮喘竟日，深感大限將至的陳世凱在四明官署寫畢他給康熙的最后一道奏折后，反復(fù)四忖：眼下三番之亂剛剛平息，國庫空虛，百廢待興，而他自己戎馬倥傯，雖戰(zhàn)跡顯赫，屢受康熙褒獎，但自己終究不過是一個漢人出身的武官，他的這道奏折到了工部以后未必會引起那些位高權(quán)重的大臣們的重視和同情，搞不好他的奏折到了工部那兒也就算到了頭，那他最近幾年來的汲汲經(jīng)營和晚年的心愿便要付之東流，想來思去，總覺不妥，最后還是決意親自進京覲見皇上，或許還有幾分勝算也未可知。

是年十二月初三（1690年1月12日），陳世凱千里奔徙，抱病上京，得到了康熙的親自召見，陳世凱和康熙究竟說了什么，史無記載。翌日（1690年1月13日），陳世凱客死北京。

據(jù)康熙起居注官尹泰記載：“是日（十二月初四），浙江提督陳世凱病故奏聞。上念世凱行間效力，因遣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佟國維，二等侍衛(wèi)馬武以茶酒賜奠，仍赍其子陳天培扶櫬銀三百兩”。至初五日起居注官張希良：“上（指康熙皇帝）顧內(nèi)閣大臣曰：浙江提督陳世凱來京覲見，頃遂病故，陳世凱人才甚屬雄健，行間效力亦多，可給驛，送其櫬還治所，即于彼地，如例送令回籍。”康熙起居注載：“陳世凱未歿前一日叩闕請見，朕曾召入，見其喘甚，向近侍諸臣言，其病勢甚危，近侍諸臣謂無妨。比歸果歿矣！方陳世凱未歿時，向朕所遣醫(yī)云：病劇矣！圣恩深厚，無能仰報，因欲謝恩，令掖之起，三跪九叩頭。少焉竟卒，甚可傷悼！”朝廷遂發(fā)四十八杠喪，遣令文武百官將陳世凱的靈柩相送于午門之外。數(shù)日后，陳世凱的靈柩回到了他的家鄉(xiāng)利川涼霧山陳家灣小壩。

陳世凱在四明官署寫給康熙的最后一道奏折中到底寫了些什么？非得他在大病之際冒著客死他鄉(xiāng)的危險執(zhí)意親自北上面圣，主題只有一個，那就是——創(chuàng)建定海城。根據(jù)康熙起居注官思格則吳苑記載：康熙二十八年十二月十六日（1690年1月25日）辰時，康熙皇帝駕御乾清門聽政，部院各衙門官員面奏完畢后，大學(xué)士伊桑阿、阿蘭泰、王熙、梁清標、徐元文，學(xué)士凱音布、朱都納、彭孫通、郭世隆、西安、博濟、王國昌等內(nèi)閣官員以折本請旨：“工部題，原任浙江提督陳世凱奏請海外定海山地方遼闊，新集之民在一處居住者少。若將小民居住之處周圍創(chuàng)造一城，街道相通，始得安集。請如先年修河南開封府城、直隸通州城捐納之例，酌議捐輸建造。（工部）議不準行。”這就是說陳世凱請求采取募捐集資的辦法建造定海城，工部討論都不同意�？墒强滴趸实勐勛嘀�后，認為定海戰(zhàn)略地位重要，不但準予所奏，而且傳旨撥給皇銀建造，他立即面諭內(nèi)閣大臣們：“定海地方關(guān)系緊要，捐納非善事，這筑城著動支正項錢糧建造�！辈⑴c是日頒旨建造定海城�？滴趸实劢ㄔ於ê３堑闹I旨下達后，寧波府知府張星耀、同知錢為青、定�？h知縣周圣化以及鎮(zhèn)海、慈溪、象山諸縣縣丞、典史、巡檢等，分別被上司授為總裁、監(jiān)造、承造、管工各官。他們立即進行緊張籌備，并于康熙二十九年四月十六日（1690年5月24日）動工，經(jīng)16個月辛勞，于三十年八月十六日（1691年10月7日）竣工。共動支正項錢糧三萬一千二百八十兩，是舟山建城史上開支皇銀最多的一次。

新城規(guī)模循舊址建筑，計周長一千二百十六丈，高一丈，址廣一丈五尺。羅月城四座，城身四十八丈許。雉堞一千二百八十，高四尺。設(shè)東南西北四門，門上各建飛樓一座，又建窠鋪三十八座，分布四門。城南設(shè)水門一座，門外圍繞城濠。這些都與明萬歷十三年的舟山城規(guī)制基本相同，與現(xiàn)存康熙時《定�？h治圖說》記載相符。 與此同時，康熙也采納了陳世凱修繕普陀山的普濟寺和法雨寺的建議。在清人屠粹忠的《法雨寺，萬壽御碑亭記》和近代《慧濟禪寺沿革》對陳世凱的這段事跡都有記載，尤其是清康熙鄞邑胡德邁的《法雨寺合建陳、黃二公祠記》記錄較祥，茲錄如下：

“古今來，事之盈虛消息倚乎數(shù)；而廢興成毀則系乎人。數(shù)若待人，而人不委數(shù)。故自廢而興，轉(zhuǎn)毀而成者，其功多不可忘。雖或其人已歿，其事猶樂得而稱頌勿衰。如普陀法雨寺之于故提督陳公、總?cè)贮S公是已。夫普陀，為震旦名山，與峨眉、五臺、九華齊稱。乃其山川奇詭雄特之氣結(jié)為前寺不足，至明五六百年，又發(fā)而為后寺。亦足以見大士德教之遠， 愿力之宏矣。其屢廢屢興，要亦時勢使然。今上皇帝御極二十有六年，文綏武蹈，盡土悉臣。海外甌脫，廓入版圖。于是厲禁盡弛。而普陀內(nèi)徙之僧，雖歸故宇，未奉明綸。黃公鎮(zhèn)定兩年，恭遇翠華南幸，乘間奏請。于是得賜帑金，重建兩寺。蓋不獨慈云法雨，廣被東南，而吳越封疆門戶，益得藉外屏以固金湯矣。先是，寺之未建也，麋鹿?jié)M山，荊榛蔽野。惟我別公和尚，遠從東蜀，訪舊天童。陳公聞其名，俾主法雨，宏度沙門。而于是自萬歷來二百年第習(xí)講律之傳，一變而為禪宗大乘之學(xué)。譬諸山屏翳樗櫟而梗楠杞梓是扶是植也；譬諸淵驅(qū)斥蝦蚌而蛟龍鯤鮞是潛是躍也。不寧惟是。今元戎義山藍公聿繼黃公來鎮(zhèn)，信道愛人，亦惟是普門干城為任。謂改律為禪，義可師法。由是延今潮音和尚，一如陳公之延別公。而普濟、法雨，不減天童、雪竇，五磊精嚴閎凈矣。嗚呼向微陳公，藍公亦必為之。然而后來之美，其得 忘前事之師乎？別公曰：“我之不忘黃公，猶藍公也。我之不忘陳公，猶黃公也。于藍公則專之，于陳、黃二公則合之，禮也�！膘舫桑�丐予為記。予曰：寺之由毀而成，黃公之德。 禪之由廢而興，陳公之功。皆不可視為偶盈偶息之?dāng)?shù)。所謂數(shù)若待人，而人不委數(shù)者，于是乎在。嗚呼道不高，則衛(wèi)道者不力；教不宏，則翼教者不切。觀陳、黃二公之于法雨如此，即別公可知已。予是以不辭其請，而為之記。時康熙三十七年戊寅冬。嘉平胡德邁頓首拜撰。 ”

陳世凱臨終時的奏折不出他自己所料，折子遞到工部未獲批準，而康熙力排眾議卻御準了陳世凱的奏折。史家分析：陳世凱報病進京起了關(guān)鍵作用。張泉在《兩世菩陀》一書中說：“陳世凱，一個官拜從一品的封疆大吏，由明入清，戰(zhàn)功顯赫，卻在晚年不辭車馬勞頓，扶病進京，在吏治并不算開明的清朝中葉，似乎應(yīng)被視為一個奇跡。然而，陳世凱只是舟山群島眾多循吏中的一個。在舟山群島不斷的毀島與重建的過程中，地方官是一個被忽略的群體。他們置身于王權(quán)、神權(quán)與民權(quán)交鋒的風(fēng)力中央，既不能絲毫違背天子意愿，又不敢過分觸怒神靈，同時，傳統(tǒng)道義又使他們不能無視百姓安危。雖然他們管轄的地域近臨佛島，佞佛之風(fēng)在歷朝王侯將相中風(fēng)行，陳世凱和他的同僚們卻大多沒有執(zhí)著的佛教信仰，在他們心目中，倫理綱常才是他們需要始終不渝的原則。他們對信仰的認識，往往只是無愧于頂戴上那抹孔雀翎的彩暈，那是無數(shù)雙箭飛如蝗的眼睛�！睆埲�的一家之言，看似很有道理，但卻失之偏頗，主要原因可能是他不太具體了解陳世凱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陳世凱自幼習(xí)武，鄉(xiāng)人稱他為“黑虎”，軍中呼為“陳鐵頭”，身經(jīng)百戰(zhàn)，殺人斬將無數(shù)，刀槍入庫之后轉(zhuǎn)而大修寺廟，崇尚佛法。張泉在寫定�？偙�藍理時的另一句似乎更為合情合理：僧人與俗人面臨一樣的苦難，苦難使他們懂得感恩與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