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熊秉明,(1922~2002年)云南人,生于南京,著名法籍華人藝術(shù)家、哲學家、文學家,中國數(shù)學家熊慶來之子。著名法籍華人藝術(shù)家、哲學家,中國數(shù)學家熊慶來之子。熊秉明集哲學、文學、繪畫、雕塑、書法之修養(yǎng)于一身,旅居法國50年,無論對人生哲學的體悟還是對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實踐,都貫穿東西,融合了中國的人文精神。
年表
1922年 生于南京,父親熊慶來,數(shù)學家,時在南京東南大學任數(shù)學系教授兼系主任。
1927年 父親受聘為清華大學數(shù)學系教授兼系主任,隨家遷北京,住清華園。
1937年 初中畢業(yè)于燕京大學附中。父親任云南大學校長,隨家遷居昆明。
1939年 考入西南聯(lián)合大學。
1944年 畢業(yè)于西南聯(lián)合大學哲學系。
1947年 考取公費留法。巴黎大學哲學系攻讀博士一年。
1948年 轉(zhuǎn)習雕塑,進入巴黎高等美術(shù)學校索比克(Saubique)教授石雕教室。 進入茹里安畫院(Academie Juhen)紀蒙(Gimond)教室。
1949年 在大茅舍畫院(Academie de la Grande Chaumiere)查德金(Zadkine)教室學習。 重返紀蒙(Gimond1)教室。
1950年 進入高等美術(shù)學校積尼俄(Janniot)紀念碑雕塑教室,制作《紀念殉難者》。
1952年 參加法蘭西藝術(shù)家沙龍,《少女體》獲銅質(zhì)獎,《王紀音像》獲“藝術(shù)家之友”獎。 參加“無名政治囚犯紀念碑”國際設(shè)計征選。參加秋季沙龍。作《孕婦》參加哥東(Coton)藝術(shù)獎,獲第二名。在積尼俄教室制作《逃奔的母親》。
1953年 開始《父親頭像》(1992年鑄為銅像)。焊制鐵雕《嚎叫的狼》!短颖嫉哪赣H》送巴黎秋季沙龍。瑞士蘇里士波德默畫廊個展。
1954年 《鐵絲鴿》送五月沙龍展出!逗拷械睦恰匪颓嗄甑窨躺除垺
1955年 《烏鴉》參展五月沙龍。十一月在奇?zhèn)惻e行水墨個展。
1956年 《山雀》送五月沙龍。五月在洛桑(Lauzane)舉行水墨個展。開始和巴黎前衛(wèi)畫廊伊麗絲·克蕾(Iris Clert)合作,舉行鐵雕個展。九月在日內(nèi)瓦美術(shù)館舉行水墨個展。
1957年 在伊麗絲·克蕾畫廊舉行雕塑個展!稙貘f》送五月沙龍參展。
1959年 《水!匪臀逶律除垍⒄埂>旁略诓疇柲醾展。
1961年 在蘇里士大學教授中國哲學課程。
1962年 任教巴黎東方語言學校。蘇里士波拉格畫廊(Suzaune Bollag)鐵雕個展。獲Brown 大學Howard獎金。參加巴黎工藝美術(shù)館舉行“物品”(Objet)展覽!哆~行水!匪颓嗄甑袼苌除,獲沙龍年獎。
1964年 住蘇里士鄉(xiāng)間,雕刻之外作水彩和水墨。
1965年 參加巴黎“人的形象”(Forme humaine)雕塑展。參加在巴黎舉行的世界建筑學會展覽“有生命的墻壁”(Mur Virant)。
1966年 參加歷年胥司(Susse)獎展覽。
1967年 作黑白兩色油畫。
1968年 世界普遍性青年運動,法國各地大學展開教育改革,在巴黎大學開設(shè)書法班,擔任此課直至退休。
1969年 瑞士伯爾尼米勒畫廊水彩個展。出版《在陰影中》詩畫小冊。父親在文革中受沖擊逝世。
1972年 印詩集《教中文》。第一次返國。
1973年 法國巴雷索六人展。
1974年 送《虎》參加巴黎新寫實沙龍(Salon de la Realite Nouvelle)。伯爾尼米勒畫廊水彩個展。
1975年 瑞士艾格里索(Eglisau)個展。
1976年 制作雕塑人像。
1977年 制作《惡臉狗》兩座。
1978年 制作雕塑人像。
1979年 在北京塑《母親像》。
1980年 瑞士伯爾尼米勒畫廊水彩個展。通過博士論文《張旭與狂草》。
1981年 被推選為巴黎第三大學東方語言文化學院中文系系主任。
1982年 參加巴黎“宗教之間對話”會議。
1983年 獲法國教育部棕櫚騎士勛章。參加“巴黎華裔藝術(shù)家展覽”。出版《關(guān)于羅丹——日記擇抄》(臺北雄師美術(shù))。
1984年 法國教育部任命為大學教授。《關(guān)于羅丹——日記擇抄》獲臺灣中國時報散文獎。出版《張旭與狂草》(法文,編入法蘭西學院高等漢學研究所叢書)。為楚圖南塑像。 陪同東方語言文化學院院長德·拉·巴斯諦德到中國訪問,并與北大、南大、北京外語學院、上海外語學院等校簽定合作計劃。
1985年 出版《中國書法理論體系》(香港商務)。出版《展覽會的觀念——或者觀念的展覽會》 (臺北雄獅美術(shù))。在臺北雄獅畫廊舉行個展“展覽會的觀念——或者觀念的展會”。參加臺北中國時報詩獎評審。在北京舉辦“雄獅畫廊舉行個展“展覽會的觀念——或者觀念的展覽會”。參加臺北中國時報詩獎評審。在北京舉辦“書技班”。
1986年 出版《詩三篇》 (臺北當代叢書)。
1987年 在昆明舉行個展:《回歸的塑造》。
1988年 在北京舉行《畫藝班》。焊鐵《鶴》被選入漢城奧運會雕刻公園長期陳列。參加法國諾維爾市(Nevers)《兩千年世界動物雕刻展》。
1989年 參加臺灣國家建設(shè)討論會。自巴黎第三大學東方語言文化學院任教二十八年后退休。 母親在昆明逝世。
1990年 與畫家茹小凡誨人合作版畫詩畫。
1992 在北京舉辦《畫道班》。攜父親銅像兩座回國;一座贈中國科學院數(shù)學研究所;一座贈云南大學。參加《熊慶來紀念文集》《熊慶來傳》之編纂。參加法國郎布葉市 (Rambouillet)《國際動物雕塑展》。
1993年 參加北京國際畫法交流大展。
1994年 在新加坡斯民畫廊與吳冠中、朱德群合展。參加臺北飛元畫廊《巴黎旅法華裔藝術(shù)家》 展覽參加巴黎臺北新聞文化中心《旅法前輩藝術(shù)家作品展》。參加高雄市立美術(shù)館《書法之美》展覽。參加臺北《國際書法邀請展》。
1995年 臺北飛元畫廊舉行雕刻個展。參加玄門《現(xiàn)代雕刻五行展》。參加韓國國際書法大展。
1996年 臺北飛元畫廊舉行繪畫個展。參加東京國際書法交流大展。
1997年 參加巴黎《中國現(xiàn)代藝術(shù)展》。參加摩洛哥拉巴特《中國、日本、阿拉伯書法展》。參加吉隆坡《國際書法交流大展》。
1998年 受北大旅歐校友會之委托制作不銹銅魯迅浮雕像為北大百周年校慶典禮,此像放置北大新圖書館內(nèi)。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委托制作魯迅像。
1999年 《熊秉明的藝術(shù)--遠行與回歸》展覽,巡回北京中國美術(shù)館,上海美術(shù)館,云南昆明市博物館,臺北國立歷史博物館,高雄山美術(shù)館等地展出 。
2002年12月12日 病逝于法國巴黎,享年80歲。
作品
早期主要制作大型寫實雕塑。20世紀60年代起,以水牛為主題制作銅塑。著有《張旭與草書》(法文)、《中國書法理論體系》、《關(guān)于羅丹棗日記譯抄》、《詩三篇》、《展覽會觀念或者觀念的展覽會》、《回歸的雕塑》等書,多次在世界各地舉辦大規(guī)模雕塑、繪畫展,許多作品被國際國內(nèi)學術(shù)機構(gòu)及博物館收藏陳列。熊秉明以深厚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作基礎(chǔ),吸收西方文化精華,創(chuàng)造出具有獨特風格的藝術(shù)作品,其思想和論著對于建設(shè)現(xiàn)代中國的新文化意義重大。
著作
《張旭與草書》(法文)、 《中國書法理論體系》、 《關(guān)于羅丹棗日記譯抄》、 《詩三篇》、 《展覽會觀念或者觀念的展覽會》、《回歸的雕塑》《看蒙娜麗莎看》等書
展覽
多次在世界各地舉辦大規(guī)模雕塑、繪畫展,許多作品被國際國內(nèi)學術(shù)機構(gòu)及博物館收藏陳列。
成就
熊秉明以深厚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作基礎(chǔ),吸收西方文化精華,創(chuàng)造出具有獨特風格的藝術(shù)作品,其思想和論著對于建設(shè)現(xiàn)代中國的新文化意義重大。
作品展示
后人對其評價
“回歸的塑造”---記熊秉明先生
作者:梁揚
大約15年前,熊先生以一本在香港出版的美學專著《中國書法的理論體系》享譽海內(nèi)。其時,書法熱、美學熱在內(nèi)地方興未艾,熊先生以此身不在“此山中”的超然,以挾西風研究國粹的方法,使內(nèi)地藝術(shù)界耳目為之一新。
去年5月至8月,熊先生相繼在北京、上海及老家云南舉辦了他的個人藝術(shù)巡回展。此前,他的兩位摯友,趙無極、朱德群也有過類似的展出。與這兩位畫家不同的是,熊先生沒有選擇使之成名的雕塑作相對集中的展示,而是做了一個集雕塑、繪畫、書法、詩歌于一堂的綜合性展覽。他把自己作為藝術(shù)家的形象,置于50年心路歷程的大背景下。似乎年屆耄耋的塑造者,仍不急于塑造自己的形象以求載入史冊,只想將半個世紀為藝的游子“日記”,通過標志,一頁頁檢點給觀者和他出發(fā)時揮別的那片土地。主持展覽研討會的,是與熊先生52年前同船負笈巴黎、而先其50年回歸的老友吳冠中,讓人不勝“最難風雨故人來”之唏噓。
熊先生曾把他的一個展覽叫做“回歸的塑造”,這是我們理解他的契機。在熊先生的作品中,故土的回憶與家鄉(xiāng)的菜園常常是濃墨重彩的一筆。他說:“看到盤龍山、西山、甘蔗田,我有一種非常奇異的感覺,仿佛細胞里、骨髓里含藏著那地方的什么原料,他們和那里的土壤、大氣、水分之間有著吸引、共鳴,而相互召喚;我的細胞里、腦灰質(zhì)里儲存著的什么遙遠的記憶資料都猛地蘇醒!边@份對故土超常的敏感,使熊先生幾十年如一日地在他的作品中重溫兒時的舊夢——菜園、村路、甘蔗田、小屋……,這部分作品多是詩、畫與剪紙,似乎不僅為了創(chuàng)造,更像一個兒童在自己的田園里采摘青果,個中樂趣不足與外人道。他也在無意中,將創(chuàng)造還給了天真。60年代至90年代的30年間,熊先生做過一件與其他作品不同的銅雕《歸途》,其中除了賈科梅蒂的影響,將觀者自然帶進馬致遠夕陽中“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的意境。作者用數(shù)十年的風風雨雨澆灌出一個歷盡滄桑的游子形象。馬已很瘦,依然奮蹄,馬背上的人已很累,但仍執(zhí)著望著日暮鄉(xiāng)關(guān)?戳怂倪@件作品,我甚至對他的遺傳因子DNA產(chǎn)生聯(lián)想:1937年,熊先生的父親——中國數(shù)學的奠基人熊慶來先生辭去清華大學數(shù)學系主任、教授的職位,歷盡數(shù)月艱辛經(jīng)緬、越回到老家云南,除了“服務桑梓”,是否也是“細胞記憶”的蘇醒使然?
1947年,熊秉明從西南聯(lián)大哲學系畢業(yè),考取公費留學法國,進入巴黎大學修哲學。他愛哲學家的睿智,但更愛羅丹的生命本色,他愛羅丹始于髫年。當他走到羅丹跟前,觸摸羅丹親手塑造的一個個生命時,皈依他已不可避免。翌年,熊秉明轉(zhuǎn)入法國著名雕塑家紀蒙的“紀蒙工作室”學習雕塑,從此展開與羅丹半個世紀的苦戀——他首先看重了羅丹的殘破。他認為,羅丹的殘缺的人體記錄了歲月與苦難、人間的悲歡離合、生老病死、愛欲哭笑;在他之前,從未有人如此鮮活地表現(xiàn)了人性的本來面目。從熊秉明的雕塑作品中(人體、頭像、牛系列等),特別是千瘡百孔的銅牛體上,不難發(fā)現(xiàn)對這種殘破的參悟——某種觸目驚心的殘缺中,暗示著完整的生命力。因此形式也從殘缺返回圓足。
在熊秉明的焊接鐵雕作品(鶴、狼、貓頭鷹及烏鴉系列)中,他更多地使用了不平衡。這時,他放開哲學家犀利的目光,在世界本源的結(jié)構(gòu)元素中尋找材料。他得到一堆幾何形體。在習慣上,幾何總與比例與均衡相聯(lián)系,這也是抽象主義中冠以“幾何主義”畫派的追求。
但熊秉明卻將一堆幾何鐵片不平衡地焊接成接待其觀念的生命形態(tài)。
熊秉明曾坦言:他對觀念藝術(shù)有興趣,應該使創(chuàng)造回歸至觀念。
這比羅丹式的向本性的回歸更難于把握。答案似乎仍然在與趙無極和朱德群的比較中找到。這兩位與他經(jīng)歷相近的畫家,都以走向抽象而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園與創(chuàng)造歸宿。但這卻不是熊秉明的選擇。在藝術(shù)理念上,他幾乎接受一切抽象主義;但在切身的表現(xiàn)中,他顯然有意與抽象保持了距離。他只是利用了抽象的潛在因素——幾何碎片。他要回歸的“觀念”更切近老莊哲學的“道”。他的一個個鐵線與鐵片的組合,實際上是中國傳統(tǒng)寫意筆觸的立體化。熊秉明接受西方現(xiàn)代藝術(shù)理念50年,但他的“骨髓灰質(zhì)”中,卻活著莊子的“相對自由”。
他崇拜莊子筆下那位著名的哲學屠戶庖丁的話:“臣之所好者道也,近乎技也。”庖丁要表現(xiàn)的“道”,存在于他獨特的“解牛”的過程,因而需要牛的存在;熊秉明“解鶴”當然也需要鶴的存在。他“經(jīng)虛達曠”的思想,需以“日用常行”來體現(xiàn)。當我們反復逼視熊秉明那只翹首天際、蓄勢欲飛的鶴,我們更加理解“逍遙游”的意義。
前年,熊先生應“旅歐北大校友會”之約,為北大100周年校慶做了一件魯迅的頭像,掛在新落成的圖書館。頭像是焊接的不銹鋼浮雕,只有簡而又簡的、不對稱的幾根線、幾個面。吳冠中看了說:“這正是我心目中的魯迅!边@不是溢美之詞,但我確實找不出比這更高的評價。
熊先生為母親塑像,歷時14年。他反復打磨,似乎想讓自己的歲月參加進去,去堆積母親臉上的風霜。他說要讓觀念慢慢浮現(xiàn)。做成之后,他又用數(shù)年的時間凝視她。他終不滿意,好像仍有許多觀念從他的十指間漏失,從他的撫摸中揮發(fā)。中央美院雕塑系錢紹武教授感嘆:“他似乎在愛撫著老人臉上的每一條皺紋”;臺灣舞蹈家林懷民說:“這已不是你一人的母親,像是所有人的母親!边@也許正是作者在冥冥的塑造中想證明的?
熊秉明是一位詩意哲人,一位哲人藝術(shù)家,他在塑與焊的同時思考如何使“技”近乎“道”。藝術(shù)創(chuàng)造對他來說,并非目的,只是某種存在方式。因此,他最終拒絕以藝術(shù)為職業(yè)。不用說,用數(shù)十年心力打磨的作品一定是非賣品。盡管他在中國的展覽廣受藝術(shù)界的好評,在他作品的專題討論會上,有專家稱:熊秉明的雕塑將在藝術(shù)史上不朽。但我卻很難像對旁人那樣祝賀他的成功。這只是他“回歸的塑造”的心路上的一個驛站,回歸的目的地仍很遠,回歸的意義盡在過程之中。正如他自己常說的“藝術(shù)的意義遠在成功與失敗之外”。
魂兮歸來——熊秉明先生周年祭
作者:包立民
2002年12月14日晚10時半,老友邱振中來電告知,熊秉明先生已于半小時前因腦溢血在巴黎寓所逝世。邱振中是熊先生的知音和忘年交,因此能夠如此迅速地從熊夫人陸丙安女士處獲悉他去世的消息。邱振中知道我與熊先生交往較早,又在《文藝報》工作過,希望我能通過媒體早日把這位旅法學者和藝術(shù)家——雕塑家、畫家、書法家、詩人及書法理論家不幸逝世的消息,告訴讀者?墒牵疑形窗l(fā)稿,北京的電臺、電視臺卻在第二天發(fā)布了熊先生在巴黎去世的消息,緊接著上!段膮R報》也在12月下旬,相繼在《筆會》副刊上,用頭條的巨大篇幅刊發(fā)了兩位中國美術(shù)界著名人士的文章——吳冠中的《鐵的紀念——送別秉明》;郁風的《巴黎都暗淡了——悼熊秉明先生》。北京和上海的新聞媒體,如此神速地報道和悼念一位海外藝術(shù)家和學者的去世,這說明了這位藝術(shù)家和學者在中國文藝界的巨大影響。
相識“書藝班”
我與熊先生相識在十五年前。1988年8月,他應《中國書法》雜志之邀,從巴黎來京作為期一周的專題講座,吳冠中先生告訴了我這個消息。也是在吳先生的推薦下,我拜讀了熊先生的《回歸的塑造》(臺北雄獅版),拜讀了他的《關(guān)于羅丹——日記摘抄》(同上版),從而對熊先生其藝其文有了一個初步印象。也可以說,我是先讀其書其文后識其人。熊先生來京舉辦的專題講座是《書法創(chuàng)作內(nèi)省心理學探索研究》,簡稱“書藝班”。這是他繼1985年開辦過的研究書法基本技法的“書技班”后的第二個講座。參加“書藝班”的學員有二三十人,多是從各地來的中青年書法家,講座地點設(shè)在原《紅旗》(現(xiàn)改名《求是》)雜志小禮堂,禮堂內(nèi)擺放著十幾張長凳長幾,講壇上放了一張三屜桌,桌上鋪了一條氈毯和筆墨紙硯,講座設(shè)施十分簡陋?墒堑谝惶谜n的聽講者中卻坐著謝冰巖、沈鵬、王學仲、謝云等書法界的諸多名流。
熊先生走上講臺,把開辦“書藝班”的宗旨,開宗明義地作了介紹。他說:“書法能夠成為藝術(shù)在于創(chuàng)造個人的風格。而個人風格的形成,或基于個人氣質(zhì)、個人經(jīng)歷與學養(yǎng)以及潛意識的儲藏,把這許多個人生理、心理的資源發(fā)掘出來,經(jīng)過醞釀,尋索塑造出一個獨特而有意味的風格,這就是創(chuàng)作!边@段話簡明扼要地道出了舉辦“書藝班”就是為了研討創(chuàng)造個人書法風格的成因。為了考察學員的氣質(zhì)、經(jīng)歷和學養(yǎng),以及潛意識的儲藏,他讓每個學員都按他規(guī)定的字句(例如“大宗師”等),放松情懷任意揮寫,最好能達到忘乎所以的程度,有效地釋放出儲藏的潛意識能量。書寫前,他先作示范,然后讓學員一個一個上臺書寫,并寫上自己的大名,最后他逐張觀看并收在一起說,這是作業(yè),要帶回去研究分析。
這種教學方式,對我來說確實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他講得并不太多,不是填鴨式,而是啟發(fā)式、交流式,還不時提問讓學員思考,然后再作解答。盡管對于在特定環(huán)境中隨意寫幾個字,能否探索出一個書家的氣質(zhì)、經(jīng)歷和學養(yǎng),乃至儲藏的潛意識,我是心存疑慮的,但對他的這種啟發(fā)交流式的教學方法和平易近人的教學態(tài)度,我是肅然起敬的。他講解的聲音不高,速度不快,字斟句酌,條理分明,邏輯嚴密。他雖說是堂堂巴黎第三大學東方語言文化學院的教授,但在我的眼里,他卻是一介文弱書生,個頭不高,脖子卻不短,上身細長,兩鬢花白,微微有點謝頂,一雙眼睛十分有神,談吐機智高雅。不知為什么,第一次聽課,仰望著講壇上的熊先生,竟然不由自主地聯(lián)想起他用鐵片焊接而成的雕刻——《鐵鶴》。他真像一只鶴,一只仙風道骨的仙鶴!
兩次訪談
出于職業(yè)敏感,熊先生的學藝經(jīng)歷引起了我的興趣。留法前,他是西南聯(lián)大哲學系的學生,畢業(yè)后又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取了巴黎大學文學院,主修哲學。一年后,他又轉(zhuǎn)學雕刻。一般來說,哲學長于抽象思維,而雕刻則是需要形象思維的藝術(shù),熊先生為什么要改變初衷轉(zhuǎn)系學雕刻?就這個問題,我對他進行了一次訪談。
熊先生告訴我說,他改學雕刻,原因有三。其一,他主修的是西方唯心主義哲學。而當時國共談判破裂,重新開戰(zhàn),國民黨節(jié)節(jié)敗退,共產(chǎn)黨步步取勝,眼看共產(chǎn)黨要推翻蔣家王朝。他知道共產(chǎn)黨是信奉馬克思主義的,而馬克思主義的哲學基礎(chǔ)又是唯物主義。唯心主義與唯物主義是水火不容的兩大哲學派系,考慮到今后有可能回國效勞,他毅然改系學雕刻。其二,他改學雕刻,也不是心血來潮的貿(mào)然行動,而是有一定基礎(chǔ)的。他自幼喜歡東涂西抹,在西南聯(lián)大求學期間,他又對雕刻產(chǎn)生了興趣,曾經(jīng)為他的母親刻過一個頭像,這座頭像還獲得了老師楚圖南的贊揚,所以改學雕刻也是興趣所致。最后一個原因與和他同住一個宿舍的好友吳冠中有關(guān),吳每天早出晚歸外出寫生,觸動了他的藝術(shù)愛好,使他雕刻技癢。
熊秉明改學雕刻是1948年的事。先是在紀蒙工作室學習,后來又師從過幾位歐洲著名雕刻家,試做過不少頭像,從事過大型紀念碑雕塑,因以系列動物為題材的鐵焊作品及石膏水牛而出名。五六十年代之交,他是法國雕刻界三位著名東方雕刻家之一?墒钦斔诘窨躺先缛粘跎、漸入佳境之時,卻又改行從教,供職于巴黎大學東方語言系,任教漢語!斑@又是為什么?”我又一次向他提問。
他的回答是,在國外做一名職業(yè)藝術(shù)家是很累的,也是很苦的。當年他在法國雕刻界雖已小有名氣,可以在西方市場上出售作品,以此來養(yǎng)家。但是一件雕刻作品究竟值多少錢,很難估價。高了,覺得對不起別人,低了,又覺得對不起自己。他原本是學哲學的,與藝術(shù)界沒有什么交往,也沒有看見他們怎樣賣畫和出售雕刻作品,因此很難給自己的作品定價。那時他已經(jīng)有了妻子、孩子(妻子是瑞士人),他必須掙錢養(yǎng)家。要養(yǎng)家糊口,就必須不斷地生產(chǎn)作品,這種不斷重復生產(chǎn)的方式,也使他很不愉快。他覺得藝術(shù)家真正的創(chuàng)造,必須是精心醞釀出來的東西,不能今天這樣,明天那樣,像訂貨一樣照著生產(chǎn)。后來他覺得應該另外找一個職業(yè)來養(yǎng)活家人,養(yǎng)活藝術(shù),保護自己的創(chuàng)作。巴黎大學正需要一個教中文的教師,他又有資格來教,于是應聘任教,教書之余,雕刻繪畫,以教養(yǎng)家,以教養(yǎng)藝。
“在巴黎大學教中文,實際上是向外國學生教漢語,教淺近的漢語,對于一個專修雕刻的高材生來說,是否學非所用?”我又進一步設(shè)問。
熊先生在回答這個問題前,先給我背誦了一段詩:
十年前我站在黑板旁邊。
我說,這是黑板,這是粉筆。
——我是中國人;
九年以前,我站在黑板旁邊。
我說,這是黑板,這是粉筆,
——我是中國人;
昨天,我站在黑板旁邊……
他說,他的教中文生涯,就是如此這般的周而復始。有一天,一個學生問他道:“老師,你這樣教下去,厭煩不厭煩??”他回答不厭煩。后來他捫心自問,這個回答是否誠實?他覺得還是誠實的。他覺得不斷重復母語的時候,感覺這些語言非常之美,即使最簡單的短句也是詩。無心栽柳柳成蔭,他試著把最簡單的中文寫成詩,用初級的語法和詞匯寫了二十多首詩,匯成了《教中文》一組詩集。表面上看起來,他確實有點大材小用,但他不以為然,不厭其煩地堅持教下去,教出了樂趣,教出了感情,教出了詩(用他的話來說,是詩找上了門)。六年后,他又改教書法,歷十年之功,教出了一部煌煌學術(shù)專著——《中國書法理論體系》。
“孺子牛”與“鐵鶴”
1999年5月,《遠行與回歸——熊秉明的藝術(shù)》在中國美術(shù)館舉辦。這次展覽,是熊秉明繼在臺北、昆明、上海展出后的第四站。展品數(shù)量不多,但品種不少。有詩、書法(用書法寫的詩),有水墨畫、雕刻。四年過去,至今歷歷在目,但印象最深的還是他的雕刻。在十多件雕刻作品中,令我賞心悅目又刻骨銘心的有兩件(組)作品,一件是《孺子牛》(又稱跪牛),一組是《鐵鶴》。
牛,是雕塑家手中常塑的題材,也是熊秉明常塑不膩的對象。他手中的牛,不是荒漠中的拓 荒牛,不是斗獸場上的斗牛,也不是牛欄里供人食用的菜牛,而是在農(nóng)田里默默耕耘的水牛 。他塑造過水牛的各種神態(tài),其中最令我難忘的是一頭《跪!罚▍枪谥幸酌麨椤度孀优!罚。你看,它的兩條前腿蜷曲地跪在泥地上,像在休憩,像在向老農(nóng)傾訴,又像在等待小牧童騎上背來,不管是休憩,還是傾訴,或是待騎,它都時刻準備著,只要主人一聲令下,它就會奮起身來,繼續(xù)前進耕耘。難怪楚圖南先生見了要題詩贊道:
刀雕斧碝牛成形,百孔千瘡悟此生。
歷盡人間無量劫,依然默默自耕耘。
展覽會結(jié)束后,熊先生又應南京大學百年校慶籌委會之邀,以《跪!窞槟P,重塑了一座巨雕銅牛,老友吳冠中親筆為這座銅雕題下了“孺子牛”三個大字,熊先生的另一位老友科學家楊振寧也欣然題詞道:“秉明塑造出二十世紀幾代中國知識分子的自我認識!毙鼙饕矠椤度孀优!纷灶}道:
仁者看見他鞠躬盡瘁的奉獻/勇者看見他倔強不屈的奮起;智者看見他低下前蹄,讓牧童騎上,邁向待耕的大地,稱他為孺子牛;/他是中華民族的牛/他是忍辱負重的牛/他是任重道遠的牛。
在展廳里,我還久久地徘徊在一組名為《鐵鶴》的作品前。熊秉明塑牛用的材料多為石膏,但他雕刻鶴則全采用鐵片。石膏和鐵片都是較廉價的雕塑材料。從創(chuàng)作年代來看,最早的一架“鐵鶴”做于1953年。比較下來,處女作造型較寫實,手法也較繁復,后來的《鐵鶴》則采用減法,不斷簡化,漸趨抽象。他用鐵片不斷焊接“鐵鶴”,數(shù)量之多,不亞于他用石膏翻塑的牛群。如果說,牛是熊秉明塑不膩的對象,那么鶴則是他焊不完的題材。為什么熊先生對牛和鶴如此情有獨鐘呢?他的中國夫人陸丙安有一段闡述,我認為講得很到位,現(xiàn)摘抄如下:
說來也奇怪,他用牛和鶴來表達兩種極端,一種是四蹄緊扎在土地中的沉重厚實的牛,背馱著多少辛苦和負重,依然默默耕耘,就像我們每個人扎根在社會里,歷經(jīng)滄桑,經(jīng)受風雨,依然默默完成自己作為人的角色,這是背負社會責任的入世的儒家形象;而他的鶴,沒有太多的刻意經(jīng)營,或者說只刻意用幾條線,幾片鐵,便勾勒出鶴的神態(tài)。這些鶴,自由超然,飄逸空靈,無論是昂頸翹首或停立行走,都那么悠然自得,它只與天地共享大自然,看不到任何社會的烙印和感情的傷痕,這實際上是道家的境界。他自己可能并未意識到,塑著,塑著,哲學就從指間滑進了雕刻。”(見《文藝報》1999年5月25日《一顆童心》)
牛和鶴的雕塑,象征著熊秉明身上的儒家和道家的兩種哲學境界,這段話說得真好,說出了熊先生潛意識里的創(chuàng)作思想。我想補充一點,儒家和道家是熊秉明哲學思想中的兩個方面,儒家思想表現(xiàn)在內(nèi),道家思想表現(xiàn)在外。也可以說,他思想的本質(zhì)是儒家,而表現(xiàn)形式是道家。儒家和道家對熊先生來說,是交替為用,連成一體的。
吳冠中曾開玩笑地說過熊秉明,在藝術(shù)上光是戀愛,而不準備結(jié)婚。實際也不盡然。雕刻早在學生時代就成了他的情人,后來又成了他的專業(yè),50年代開始“同居”,不斷“生兒育女”,一直同居了半個世紀。直到20世紀末,年近八旬的他,還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鐵雕了別具一格的“魯迅”雕像,為南京大學銅雕了內(nèi)涵深刻的《孺子!。盡管他從不標榜自己是雕刻家,但是作品是檢驗藝術(shù)家的試金石。以熊先生現(xiàn)存的雕塑(刻)作品而論,稱之為雕刻(塑)名家是名副其實的。我認為,在藝術(shù)上應該名正言順地為他與雕刻頒發(fā)“結(jié)婚證書”了。盡管遲了一些,但猶未晚也。不知吳先生以為如何?
里程碑式的名著
郁風在《巴黎都暗淡了》一文中說:“對廣大讀者來說,熊秉明在藝術(shù)理論方面的貢獻和影響,可能更大于他的作品!眳枪谥懈M一步推論道:“在他眾多的作品和著作中,我認為最具獨特建樹性價值的是《中國書法理論體系》。”(見《鐵的紀念》)
誠然,作為學者與文藝家融為一體的熊秉明,如果一定要把他的學術(shù)和藝術(shù)拆開來,分別予以評分的話,他在學術(shù)或藝術(shù)理論上的成就確實要高于藝術(shù)創(chuàng)作(包括雕塑、繪畫、書法),當然也要高于文學創(chuàng)作(詩歌、散文)。這是不爭的共識。
說《中國書法理論體系》最具獨特建樹性價值,我認為其價值就在于他蓽路藍縷,以啟山林,為中國書法理論豎起了一座里程碑。說它是里程碑,是說他前無古人地借用了西方美學理論和現(xiàn)代抽象主義的創(chuàng)作原理這兩把解剖刀來解剖中國古代的書法理論,將零星的感想式的語錄式的中國書論散珠,按書論者的審美觀點和哲學基礎(chǔ),分門別類地整理出來,整理成中國古代書論的六大體系——喻物派、純造型派、緣情派、倫理派、天然派、禪意派。這六大體系,歸納得科學不科學,合理不合理,嚴密不嚴密,都是可以深入研究討論的,但熊先生開宗立派地開出了這個體系,在中國書法理論史上確實功不可沒;谶@個認識,我認為這部著作是一部里程碑式的名著。
50年前,法國的一位華裔畫家朋友曾調(diào)侃過四面出擊的熊秉明:“你手里只有一把米,你要喂五只雞,怎么能喂得肥呢?”書法和書法理論,是最后才引起熊先生興趣的兩只雞,是五只雞外的另兩只雞。但想不到“書法理論”這只雞卻被喂得如此肥壯,如此出色。究其原因,正如他在《書法和中國文化》一文中所言:“在過去,我不曾想要下功夫?qū)W書法,研究書法理論,但是隨著時日遷流,年歲增長,書法問題漸漸成為我思考的一個主要課題。這轉(zhuǎn)變有一些外在原因,但同時我也隱約地意識到書法是研究中國文化的一條途徑,由此切入是一捷徑,并且可以接觸到許多活潑有興味的問題,有些是前人所未接觸到的!
從時間上推斷,熊秉明在巴黎第三大學由教中文轉(zhuǎn)教書法是在1968年,當年他已46歲,也就是說,他是在步入不惑之年后才下功夫?qū)W教書法、研究書法理論的。他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花了十年功夫?qū)⒔虒W心得和研究心得寫成了一部煌煌巨著。成書前,他先在香港《書譜》雜志連載,反響頗好。成書后,在臺灣一版再版,1999年收入上海文匯出版社《熊秉明文集》第三卷,最近又由天津教育出版社出版修訂本!吨袊鴷ɡ碚擉w系》也罷,“書法核心”說也罷,都是中國書法理論史上里程碑式的名著及名論。
魂兮歸來
在《回歸的塑造》一書的第二章,熊先生用詩的形式向讀者講述了《遠行和回歸》的故事。故事中一老一少兩個雅典人,老雅典人鬢發(fā)盡白,但精力充沛,駕一只舊船破帆進港而歸;年輕雅典人容光煥發(fā),披發(fā)迎風駕著輕舟出海。兩船相錯而過,有了如下一段對話:
老雅典人說:回雅典呀,我可回來了,我走遍這個世界了,埃 及、巴比倫、敘利亞、波斯、駢尼斯、西西里,什么奇跡我沒有見過呢?
唉,走來走去,覺得還是雅典好。所以還是回來了,啊,雅典娜!
年輕雅典人說:什么雅典,我已經(jīng)看夠了,
這個污濁丑陋的城市,
市儈和官僚統(tǒng)治的城市,
你聽說了吧,
把蘇格拉底處了死刑……
這個地方我實在待不下去了,
到開羅街頭做乞丐流浪漢,
我也要走了……你回雅典?
這個故事有點像古希臘的故事,但又不全是。老年雅典人駛船回港,少年雅典人揚帆出海,一個要回,一個要出,正像上世紀40年代錢鐘書先生的小說《圍城》的題記中所寫:城里人要出去,城外人要進來。出城與進城,遠行與回歸,對老少兩代人來說,仿佛是一條周而復始,永遠無法調(diào)和的代溝。這個代溝,兩千年前的古希臘有,一個甲子前的舊中國有,改革開放后的中國又何嘗沒有?就拿熊先生來說,就是一個最好的明證。
熊先生40年代去國離鄉(xiāng)赴法留學之時,正是青春年少,奮發(fā)有為之年。他像那位年輕的雅典人那樣,有感于國內(nèi)的政治腐敗,民不聊生,決意出國留學。本當學成歸來,報效祖國,服務桑梓,可是卻由于種種眾所周知的政治原因,遲遲未能回歸,欲歸難歸。直到80年代后,他才得以頻頻回國,或探親訪友,或講學,或舉辦畫展,或應邀創(chuàng)作雕刻。進入新世紀后,他回來的次數(shù)更加頻繁。對于一個八旬老人來說,萬里迢迢,不辭勞苦,往返于大洋兩岸,這究竟是為什么?我想,他主要是感到來日無多,應該爭取時間,為祖國盡量多做一點文化學術(shù)的交流工作。也許讀者要問,既然熊先生有服務桑梓的想法,何不索性葉落歸根,定居故土,也可免旅途勞頓之苦。關(guān)于這一點,老友吳冠中有一個解釋:“一個異國老人,客居海外,為祖國工作著。我認為他不如歸來,就落戶在嘈雜的父老鄉(xiāng)親中。但我沒有向他建議,因這明明是徒然,人生之緣都早已被圈定。”吳先生沒有勸他回國定居,是因“人生之緣早已圈定”。那末熊先生是否想過回國定居?據(jù)邱正宗告知,熊先生不僅想過,而且說過要在上海和北京兩地之間,選一處地方供晚年養(yǎng)老,還實地考察過,可惜最后尚未選定,卻已遽歸道山。
今年12月14日是熊秉明先生逝世周年,生前無多交往,僅以此文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