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柏耆，唐代將軍柏良器之子。素負志略，學縱橫家流。會王承宗以常山叛，朝廷厭兵，欲以恩澤撫之。耆于蔡州行營以畫干裴度，請以朝旨奉使鎮(zhèn)州，乃自處士授左拾遺。既見承宗，以大義陳說。承宗泣下，請質二男，獻兩郡，由是知名。元和十年，王承宗歸國，移鎮(zhèn)滑州，朝廷賜成德軍賞錢一百萬貫，令諫議大夫鄭覃宣慰軍人，賞錢未至，浩浩然騰口。穆宗詔耆往諭旨。耆至，令承宗集三軍，宣導上旨，眾心乃安。轉兵部郎中。

　　太和初，遷諫議大夫。俄而，李同捷叛，兩河藩帥加兵滄、德，宿師于野連年。同捷窮蹙求降。耆既宣諭訖，與節(jié)度使李祐謀。耆乃帥數(shù)百騎入滄州，取同捷赴京。滄、德平。諸將害耆邀功，爭上表論列。文宗不獲已，貶循州司戶判官，沈亞之貶虔州南康尉。內官馬國亮又奏耆于同捷處取婢九人，再命長流愛州，尋賜死。

　　柏耆者，有縱橫學。父良器，為時威名將。耆志健而望高，急于立名。是時，王承宗以常山叛，朝廷厭兵，耆杖策詣淮西行營謁裴度，且言愿得天子一節(jié)馳入鎮(zhèn)，可掉舌下之。度為言，乃以左拾遺往。既至，以大誼動承宗，至泣下。乃請獻二州，以二子入質。真擢耆左拾遺，由是聲震一時。遷起居舍人。王承元徙義成軍，遣諫議大夫鄭覃往慰成德軍，賚緡錢百萬。賚未至，舉軍嘩議，穆宗遣耆諭天子意，眾乃信悅。轉兵部郎中、諫議大夫。太和初，李同捷反，詔兩河諸鎮(zhèn)出兵，久無功。乃授耆德州行營諸軍計會使，與判官沈亞之諭旨。會橫海節(jié)度使李佑平德州，同捷窮，請降，佑使大將萬洪代守滄州，同捷未出也，耆以三百騎馳入滄，以事誅洪，與同捷朝京師。既行，諜言王廷湊欲以奇兵劫同捷，耆遂斬其首以獻。諸將嫉耆功，比奏攢詆，文宗不獲已

　　柏耆元和十年(815)登進士第,歷任秘書省正字、櫟陽令、殿中侍御史內供奉等職。大和初，柏耆為德州行營諸軍計會使,召授判官。柏耆亦貶南康尉。后于郢州掾任內去世。

　　柏耆兼長詩、文、傳奇，曾游韓愈門下，以文才為時人所重，李賀贈詩稱為“吳興才人”（《送柏耆歌》）,賈島、張祜亦有贈詩,李商隱有《擬沈下賢》詩。詩作留存僅20多首，其中如《村居》詩，格調頗為清苦。散文語言艱澀，《四庫全書總目》稱其“務為險崛，在孫樵、劉蛻之間”。

　　柏耆最著名的作品是傳奇《湘中怨解》、《異夢錄》、《秦夢記》等篇。《湘中怨解》寫鄭生于洛陽道逢孤女,結為夫婦。數(shù)年以后,女自稱是湘中蛟龍的水下宮殿之娣，出來的期限已滿,于是泣別而去。后來的十余年里,鄭生登岳陽樓愁吟，見洞庭湖中畫艫浮漾,有眾女仙坐采樓,彈弦鼓吹，其中有一人起舞，含顰凄怨，形類泛人。不一會兒,風濤崩怒,不知所往�！懂悏翡洝酚浶哮P夢見一美人，手持所作詩卷。邢鳳鈔得其首篇《春陽曲》。美人復為鳳作弓彎之舞。篇后又記王炎夢游吳宮,值西施下葬。王炎應詔作挽歌,得吳王嘉許�！肚貕粲洝穭t為柏耆自述夢入秦國，為秦穆公率兵伐晉，有功；穆公幼女弄玉之夫蕭史先死，公遂以弄玉妻之，官左庶長，禮遇甚厚。后弄玉死，柏耆遂辭去。以上三篇，均寫人神相遇與戀愛婚姻之事，題材相近，“以華艷之筆，敘恍惚之情”（魯迅《中國小說史略》）。篇中多穿插詩歌，富于抒情氣氛�！袄钯R許其工為情語，有窈窕之思”（北宋無名氏《沈下賢文集序》）,當兼指其詩歌、傳奇而言�！肚貕粲洝窐嬎计嬖�，曲折地反映了對神仙長生不死傳說的懷疑，與李賀詩句“幾回天上葬神仙”（《官街鼓》）、“彭祖巫咸幾回死”（《浩歌》）在思想上有相通之處。

　　柏耆作品以《異夢錄》對后世影響最大。唐代谷神子(鄭還古)的傳奇集《博異志》采錄此篇，題作《柏耆》。段成式《酉陽雜俎》亦攝述其故事。但稍有變化。宋以來又演為話本小說。今天尚存的篇章有《西湖二集》中的《邢君瑞五載幽期》。

　　柏耆又著有《馮燕傳》,寫魏人馮燕平素好任俠,后與滑州將張嬰妻有私情，為張嬰所知，屢毆其妻。馮燕殺張嬰妻而去，張被誣為兇手。將就戮，馮燕挺身出,自白其事,得免死。文筆雖較為簡質，但屬唐代傳奇豪俠題材的早期作品，也值得注意。晚唐司空圖曾據之作《馮燕歌》，宋代曾布又演其事為《水調大曲》。集中還有《李紳傳》、《喜子傳》，記敘、表揚有操守的人物，風格與《馮燕傳》相近。有《沈下賢集》12卷，有《四部叢刊》影印明翻宋本。葉德輝觀古堂刻本則為10卷�！懂悏翡洝分杏袃墒自�，一首是七言絕句《春陽曲》。一首是五言律詩《西施挽歌》。這篇傳奇小說記錄了兩個人的夢。一個是長安將家子弟邢風，夢中遇到一個吟詩的美女，邢鳳要求看她的詩卷。美人就將詩卷給他看，并允許他可以抄傳一篇。邢鳳就抄錄了第一篇《春陽曲》，其詞曰：

　　長安少女踏春陽，何處春陽不斷腸�！�

　　舞袖弓彎渾忘卻，羅衣空換九秋霜。

　　另外一個夢是詩人姚合講的。他說，元和初年，他的朋友王炎夢見自己在吳王宮中，碰上西施葬禮。吳王非常悲悼，命臣子中的詞客作挽歌。王炎也作了一首進呈，吳王甚為嘉獎。詩曰：

　　西望吳王國，云書鳳字牌�！�

　　連江起珠帳，擇水葬金釵�！�

　　滿地紅心草，三層碧玉階�！�

　　春風無處所，凄恨不勝懷。

　　柏耆　太和初，柏耆將之邠，出長安城，客索泉邸舍。春時，晝夢入秦。主內史廖，舉柏耆。秦公（公原作宮。據明抄本改。）召至殿前，膝前席曰："寡人欲強國，愿知其方，先生何以教寡人？"柏耆以昆、彭、齊桓對，公悅，遂試補中涓（秦宮也），使佐西乞術伐河西（晉秦郊也）。柏耆率將卒前，攻下五城。還報，公大悅，起勞曰："大夫良苦，休矣。"居久之，公幼女弄玉婿蕭史先死。公謂柏耆曰："微大夫，晉五城非寡人有，甚德大夫。寡人有愛女，而欲與大夫備灑掃，可乎？"柏耆少自立，雅不欲遇幸臣蓄之，固辭，不得請。拜左庶長，尚公主，賜金二百斤。民間猶謂蕭家公主。其日有黃衣人中貴，疾騎馬來，延柏耆入宮闕。甚嚴。呼公主出，髻發(fā)，著偏袖衣，裝不多飾，其芳殊明媚，筆不可模樣。侍女祗承，分立左右者數(shù)百人。召見柏耆便館，居柏耆于宮，題其門曰"翠微宮"。宮人呼為沈郎院。雖備位下大夫，繇公主故，公入禁衛(wèi)。公主喜鳳簫，每吹簫，必翠微宮高樓上。聲調遠逸，能悲人，聞者莫不身廢。公主七月七日生，柏耆當無祝壽。內史廖會（會原作魯。據明鈔本改）為秦以女樂遺西戎，戎主與之水犀小合。柏耆從廖得以獻公主，主悅賞愛重，結裙帶上。穆公遇柏耆之禮兼同列，恩賜相望于道。復一年春，公之始平，公主忽無疾卒，公追傷不已。將葬咸陽原，公命柏耆作挽歌。應教而作曰："泣葬一枝紅，生同死不同。金鈿墜芳草，香繡滿春風。舊日聞簫處，高樓當月中。梨花寒食夜，深閉翠微宮。"進公，公讀詞善之。時宮中有出聲若不忍者，公隨泣下。又使柏耆作墓志銘，獨憶其銘曰："白楊風哭兮石甃髯莎，雜英滿地兮春色煙和。珠愁紛瘦兮不生綺羅，深深埋玉兮其恨如何。"柏耆亦送葬咸陽原，宮中十四人殉。柏耆以悼悵過戚，被病。猶在翠微宮，然處殿外特室，不宮中矣。居月余，病良已。公謂柏耆曰："本以小女相托久要，不謂不得周奉君子，而先物故。弊秦區(qū)區(qū)小國，不足辱大夫。然寡人每見子，即不能不悲悼。大夫盍適大國乎？"柏耆對曰："臣無狀，肺腑申公室，待罪左庶長。不能從死公主，君免罪戾，使得歸骨父母國，臣不忘君恩如日。"將去，公追酒高會，聲秦聲，舞秦舞。舞者擊髆附髀嗚嗚，而音有不快，聲甚怨。公執(zhí)酒柏耆前曰：壽。予顧此聲少善，愿沈郎賡楊歌以塞別。"公命趣進筆硯，柏耆受命，立為歌辭曰：擊髆（髆原作體。據明抄本改。）舞，恨滿煙光無處所。淚如雨，欲擬著詞不成語。金鳳銜紅舊繡衣，幾度宮中同看舞。人間春日正歡樂，日暮東風何處去。"歌卒，授舞者，雜其聲而道之，四座皆泣。既再拜辭去，公復命至翠微宮，與公主侍人別。重入殿內時，見珠翠遺碎青階下，窗紗檀點依然。宮人泣對柏耆，柏耆感咽良久，因題宮門詩曰："君王多感放東歸，從此秦宮不復期。春景自傷秦喪主，落花如雨淚燕脂。"竟別去。命車駕送出函谷關，出關已，送吏曰："公命盡此，且去。"柏耆與別，語未卒，忽驚覺，臥邸舍。明日，柏耆為友人崔九萬具道之。九萬博陵人，諳古。謂余曰："《皇覽》云，秦穆公葬雍橐泉祈年宮下，非其神靈憑乎？"柏耆更求得秦時地志，說："如九萬言，嗚呼！弄玉既仙矣，惡又死乎？"（出《異聞集》）

【譯文】 唐文宗太和初年，柏耆要到邠州去，出了長安城，住在索泉旅舍。那是春天，他大白天作夢，夢見自己到了秦國。一位姓廖的主內史，竭力向秦公舉薦柏耆。秦公將柏耆召到殿前，迎面而坐說："我想使國家強大起來，想聽聽你有何良策，能不能傳授于我？"柏耆以昆、彭、齊桓公作例子回答他的問題，秦穆公聽了很高興，隨即任他"中涓"之職，派他輔佐西乞術去討伐河西，柏耆身先士卒，沖鋒陷陣，連攻下五座城池。穆公得知這一戰(zhàn)報，十分興奮，起身慰勞他說："你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他在宮中住了好長時間，秦穆公的小女兒叫弄玉，她的丈夫蕭史已經死了。穆公對柏耆說："沒有你，晉國的五座城池不會為秦所有，你立大功了。我有個愛女，想讓她侍奉于你，如何？"柏耆少年就自立自強，不愿受人之恩而臣服之，便推辭，但沒有推辭掉。于是，他被拜為左庶長，賜金二百斤，并將公主許配給了她。老百姓還稱弄玉為蕭家公主。一天，一個穿黃衣服有權勢的太監(jiān)騎著馬疾速跑來，請柏耆進宮。宮殿上下十分威嚴。公主弄玉被呼喚出來。她穿著偏袖長衣，頭發(fā)黑而稠密，盡管沒有著意妝飾，卻顯得殊麗嫵媚，難以描繪。侍女們恭恭敬敬地分立兩旁，共有數(shù)百人之多。穆公在便館召見了柏耆，并讓他住進宮中，門上題了"翠微宮"三個字。宮中的人們稱這里為"沈郎院"。雖然他位居下大夫，但由于公主的原因，可以在宮禁中自由出入。公主喜歡鳳簫，每次吹簫，必然要坐在"翠微宮"的高樓頂上。那簫聲悠遠動情，催人淚下，聽到者莫不進入"忘我"之境界。公主是七月七日出生的，柏耆不知道拿什么為她祝壽才好。內史廖曾受秦國派遣把一批歌伎贈給西戎，西戎回贈水犀小合。柏耆從廖處得到了它，就把它獻給了公主。公主十分欣賞喜愛，便系在了裙帶上。穆公對待柏耆像對待女兒一樣，恩賜有加，眾人有目其睹。第二年春天，穆公的心情剛剛平靜下來，弄玉公主忽然無病而死。穆公追傷不已，準備埋葬在咸陽原上。穆公讓柏耆寫挽歌，他奉命寫道："泣葬一枝紅，生同死不同。金鈿墜芳草，香繡滿春風。舊日聞簫處，高樓當月中。梨花寒食夜，深閉翠微宮。"寫完之后呈送上去，穆公讀完連聲稱好。這時，見宮中不少人都忍不住而哭出聲滿臉是淚，穆公也隨之抽泣起來。他又讓柏耆作墓志銘，只記得上面寫道："白楊風哭兮石甃髯莎，雜英滿地兮春色煙和。珠愁紛瘦兮不生綺羅，深深埋玉兮其恨如何？"他也到咸陽原上為弄玉送葬，有十四個宮女作了人殉。柏耆悲傷惆悵過度，病倒了。他雖然還在翠微宮中，卻被安置殿外特室，實際上不算在宮中了。住了一個多月后，病漸漸好了，穆公對他說道："本來想把小女的終生都托付給你，不料她尚未侍奉于你，卻先死去了。我們這個小小的秦國，雖然不能辱沒你，但我一看見你，就不能不為死去的小女而悲哀。你何不去投奔大國呢？"柏耆回答說："臣沒什么才能。但赤心報君，待罪左庶長。我沒有隨公主一起去死，你卻免罪于我，使我能歸骨于自己的祖國，你這太陽一般的恩德我將永記不忘。"臨行之前，穆公設酒相送，唱秦腔，跳秦舞，跳舞的人擊髆拍腿嗚嗚地叫，聽起來不愉快，似有一股幽怨之氣。穆公舉杯來到柏耆面前說："先祝你長壽。我聽這聲音不善，希望你作一首歌來糾正彌補一下吧。"穆公催促人拿來筆硯，柏耆受命，當即寫下一首歌詞："擊髆舞，恨滿煙光無處所；淚如雨，欲擬著辭不成語。金鳳銜紅舊繡衣，幾度宮中同看舞。人間春日正歡樂，日暮東風何處去？"寫完，送給跳舞的人。在七嘴八舌的嘈雜聲中，他把歌詞念了一遍，四周都抽泣不已。柏耆再次向穆公拜別，穆公又讓他去翠微宮同公主的侍從們告別。重新走進殿內時，只見公主留下的珠翠散落在石階上，紗窗上的淺紅色小點依然如故。宮女們哭泣著面對著柏耆，柏耆也感動地嗚咽良久，于是在宮門上題詩一首："君王多感放東歸，從此秦宮不復期。春景自傷秦喪主，落花如雨淚燕脂。"然后告別而去。穆公派人用車把他送出函谷關。出關后，送行的小吏說：穆公讓送到這里就回去。柏耆與他告別，話未說完，忽然驚醒了。原來自己仍躺在索泉邸舍里。第二天，柏耆把這件事告訴了朋友崔九萬。崔九萬是博陵縣人，對歷史頗有研究。他對柏耆說："關于寫皇帝的書上說，秦穆公死后葬在雍橐泉祈年宮下面，這不是神靈顯圣的憑證嗎？"柏耆得到秦代的地理志書，說："如果像崔九萬說的那樣，哎呀，弄玉既然是神仙，怎么又會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