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耀國
暮愁
——讀李白《菩薩蠻》
追呀,追著飄飄裊裊的云,一路追來。一縷愁緒,倏然隨著云朵鉆入林間,于是,山野哭了,哭了滿滿的一湖淚。
起先,淚順著山坡流,順著山谷流,越匯越多,漸漸匯成了湖,湖也成不下,溢了出來,就變成了溪,變成了河,變成了江。淚流到哪里,哪里便是陣陣傷懷的嘆息。這該不會是情隨物移吧!
不知何時,黑色的、陰沉沉的云爬上了繡樓的窗臺,登時,從繡樓里傳出一串嚶嚶的泣聲。
一陣風,吹開了滾滾黑云;一場雨,沖走了階前的熱鬧。
樹上的雀兒歸巢了,人的呢?
夜呀,唉,夜,怎一個愁字了得!
煙波垂釣
——讀張志和《漁歌子》
風,送來了三峽的靈聰,三峽的俊逸;又是它,吹去了出征西塞的憂郁。鷺鷥,一只山水的精靈,也隨風驟起,飛的很高,也很遙遠......
水呢,咕咕滔滔,順著長江奔瀉而下,裹帶著桃花溪畔的落英,裹帶著桃花溪畔的醇酒,也裹帶著桃花溪畔的麗色。就這樣,醉了山,甜了水,也肥了魚。
這,一幅使人留戀忘返的剪紙!
這,一幅令人樂不思蜀的畫卷!
于是,詩人瘋了,扔下手稿,抄起魚竿,披起蓑衣,搖起小舟,咿咿呀呀,朝浩淼的江心劃呀劃。
萬歲,終于看到了,妻放飛的紙鳶。
萬歲,終于拾到了,兒折疊的紙船。
萬歲,萬歲。詩人怒吼著,摘掉斗笠,扯去蓑衣,挺立船頭,迎著風雨,盡情地揮灑難以擬制的悲愴情緒。
后來,風默默地搖櫓,水靜靜地拉纖。小船卻停在原地,不住地打著轉......
——讀劉禹錫《竹枝詞》
這是山嗎,一點不象,山怎么會如此濃裝艷抹,打扮的如此妖嬈。瞧,她的裙裾上還綴滿了各色各樣的花朵,紅的石榴花,粉的桃花,白的梨花,黃的梅花。
這里有人嗎,也不象,人怎么可能生活在這樣的仙境?這里的主人,恐怕一定是那路神仙,那繚繞花間的,也不是什么凡間的霧氣,而是神仙來去駕御的祥云。
其實,不必猜測了,不必尋找了,得到答案又能怎樣。如此勞頓費神,倒不如坐下歇歇腳。不久,你就在天籟之音的催眠曲中安然睡著。夢幻中,一會兒睡在開滿碎花的山坡上,一會兒睡在蓊蓊郁郁的森林邊,一會兒睡在流水潺潺的小溪旁。
當你幡然醒來時,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
有仙女負水!
有仙子伐柴!
那一刻,你多么想求得仙子仙女的庇護,于是你不顧一切地朝他們追去,翻過一座山,趟過一道河,卻再也沒有看到他們的蹤影。就在你感到絕望的時候,你驀然看到眼前的茅屋、炊煙、農(nóng)具,和一頭健碩的大黃牛。
咦嘻,想不到這里的山上,竟也住著尋常人家。
悠悠江南
——讀白居易《憶江南》
忽悠悠,忽悠悠,一個甜蜜的夢伴隨著柔弱無骨的絲竹聲,浸漫上心頭,頓時,心里一片荒蕪。
曾然:小橋、流水、竹筏、林海、白墻、黛瓦,一切的一切,無不充滿了小資情調;水牛、牧童、蓑衣、斗笠、雞鳴、狗吠,一切的一切,又無不充滿了鄉(xiāng)村野趣。這怎不使游子懷想起畫境般的江南。
依稀記得那一年,你在江邊洗手時,撿了一枚五彩的花石置于手心中把玩,正玩得開心呢,一不小心卻又掉進了湛藍的江水里,被一尾游過的魚倏然啄去。從此以后,每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花石便會折射出瀲滟的波光。
還是春寒料峭的季節(jié),江水依舊刺骨的冷。這時,在水煙浩淼的江面上,漁夫已經(jīng)駕著舟,撒下一網(wǎng)又一網(wǎng),一直忙活了整整三天三夜,卻一尾魚也沒打著,只是攪藍了這一江的春水。
夢總歸是夢。一覺醒來,枕頭上濕漉一片,心苦如黃連。吁噓,念當年仲秋之夜,銀月朦朧,香風習習,或登臨山寺,尋花賞月,何其風流倜儻;或佇立錢塘江畔,觀洶涌怒潮,何其壯哉!可惜,這都已成為陳年舊事。
如今,不說也罷,只要留住對江南美好的回憶就行了,沒有什么值得傷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