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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馮秋子

    馮秋子

    馮秋子 (1960~)原名馮德華。內(nèi)蒙古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1983年大學(xué)畢業(yè),先后當(dāng)過教師、出版社編輯、報社記者。出版有散文集《太陽升起來》《寸斷柔腸》《生長的和埋藏的》,主編過1990年至2002年全國優(yōu)秀散文隨筆集《人間:個人的活著》。,1985年后歷任作家出版社編輯,《文藝報》副刊部記者、編輯、副主任、主任,副編審。1983年開始發(fā)表作品。

    馮秋子 - 基本簡介

    原名馮德華。內(nèi)蒙古人。1983年畢業(yè)于北京廣播學(xué)院文藝編輯系。畢業(yè)后留校任教并兼任學(xué)院團委副書記、系團總支書記,1985年后歷任作家出版社編輯,《文藝報》副刊部記者、編輯、副主任、主任,副編審。1983年開始發(fā)表作品。1995年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

    馮秋子 - 藝術(shù)風(fēng)格

    馮秋子的筆下,戈壁、沙漠、蒿草、暴風(fēng)雪、帳篷、酒、刀槍、血、白骨以及黑夜里出沒的鬼魂,讓人更直觀形象地感受到了人的困境,當(dāng)我們凝視思想的湖底,我們看到的是馮秋子給予人的那種悲憫,那種獨立面對世界的態(tài)度。

    人的本質(zhì)是自由的,也是強大的,然而人類必須首先學(xué)會思考,學(xué)會承受苦難,才能得到。要在現(xiàn)代化留存的那一大堆雜亂無章的廢墟面前,堅持自己的智慧和向前的執(zhí)著與虔誠,這是我們需要的一種精神的支撐。在其中,馮秋子顯示了一種勇士奔赴疆場的勃勃英姿,她不斷地用自己的散文做著獨特的深邃的體察與認(rèn)識,她把自己的思想磨成了一把尖利光亮的快槍,直接刺入暮色蒼茫,讓人感到了一種似乎要擔(dān)不動的沉重,她的《沼澤地》的隱喻性,《嬰兒誕生》中生命的痛苦與莊重,《人與鼠》的荒謬與真實,都體現(xiàn)著她的理性和思辯色彩。

    其實馮秋子體悟到的內(nèi)心風(fēng)度、骨頭硬度、血液濃度、精神厚度、文化深度、思維高度、語言亮度、都是明澈而溫暖的,這是她在洞悉了世態(tài)世情的前提下,其品性在作品中的顯現(xiàn),她對于一種深層精神的探入,讓人感到了一種等待的虛空與靜寂,一種思想的張力,一種思想的銳利。

    我們在她的作品《我跳舞,因為我悲傷》中看到的是這樣的一個文慧,“文慧和金星以各自靈與肉的伸縮,在舞臺上創(chuàng)造著時空的可能性,創(chuàng)造著人的聲息和肢體動靜,一切混沌如初,是人在夢里才有的感覺。她們的舞蹈把人引向認(rèn)識的艱難境地,使看舞蹈的人不知不覺地開始思想,感覺到生命在自己的軀體里涌動。

    馮秋子

    秋子在審視分析了人的行動和欲望之后,以現(xiàn)實逼近內(nèi)心,或者以內(nèi)心擴張現(xiàn)實,以回憶和冥想,構(gòu)成一種非常的沉郁,她用她的散文世界找到了更多生命變異的的可怕的事件,比如那個 “笑著,揮動著那只小手,漸漸沉入水中” 的男孩(《 生與死的召喚》),比如對于“冷酷得近乎殘忍的”父親的描述,都有很強的隱喻性,就如同張銳鋒所說的。

    參加青創(chuàng)會的專家們(前排左起賀紹俊、邵燕君、馮秋子,上排左起程永新、王堯、孟繁華、羅崗)。馮秋子用她筆下的牧民、囚犯、知識分子、兄長,兒子、父親等諸多人物,剝落了附在這些對象身上的外在的虛假的成分,運用現(xiàn)代語言的敘述風(fēng)格,為我們呈現(xiàn)一個幾乎是整體的世界。

    馮秋子在她的散文里用一種精細復(fù)雜的結(jié)構(gòu),不斷得將語言的邊界往后推,這為她更好地抒寫自己獨特的感受,表達自己深邃的思想騰出了空間,她不斷地凝視生命,與生命對視,與生命對峙,留下了許多關(guān)于苦痛的最幽微的記憶,蒙古草原上的民族的激情、民族的能量,已經(jīng)化成秋子的最內(nèi)心的私人之情,并以散文的形式張之于整個草原,其意義是否也超越了寫作本身了呢?

    秋子的散文也是自由個性的舒張,其中“槍”是其主要的形象器具之一,《槍聲遠去》、《鬼故事》、《寂寞的天》等都呈現(xiàn)著這一具體的意象。

    秋子的散文也是如此,也回到文學(xué)的核心,回到她的本質(zhì)上來了,它給予了我們所需要的平等、人性、憐憫、同情、高貴、溫暖。她把對日常生活或自然景觀細致入微的觀察,與女性的獨特感受結(jié)合起來,對愛與美的失落和受難進行深深的人生思考,讓自己心靈在散文中投射出諸多人性的光澤,她的文章清新明麗而略帶感傷,閃射著人性美的折光,貫穿著歷史的滄桑感。

    從中我們感到了秋子的生命和生活的真實碰撞,這點僅僅靠一點寫作的技巧是很難做到的,我們要避免被一些符號化的東西掘走了所有的概念、邏輯、推理以及判斷,避免被具有高度控制力的社會俘獲,成為奴隸,避免現(xiàn)代化的對抗將自己很科學(xué)地殺死,我們也要尋找到艾略特的“圣杯”,而“圣杯”就是依然燃在我們生命中的雷霆之火。

    馮秋子在這種巨大的沖擊中就像酒神的祭司,在夜里神圣地遷徙,在她的散文世界里進行著不斷而有效的探索,《我跳舞,因為我悲傷》中那種迸發(fā)著性靈、夢想與疼痛的語言,《人與鼠》中的真實感和荒誕感,無不體現(xiàn)著她的這種努力,并呈現(xiàn)出一種詞語的飛翔。

    當(dāng)散文語言的藝術(shù)性和敘述結(jié)構(gòu)成為其中重要的經(jīng)營點,馮秋子總試圖尋找一切與生命對視的機會,而且以更大的敘述架構(gòu)和更精湛、更有魅力的語言來鋪展素材、拓寬散文的格局,這是馮秋子散文對我們寫作的重要啟示之一。

    馮秋子 - 寫作特點

    馮秋子的表達方式也很有特點,她把散文的“實”和“虛”結(jié)合得很完美,《輝煌!輝煌》即是代表。作品以“實”("我"的生活經(jīng)歷、家庭、父親、母親、丈夫、兒子)作鋪墊,在感受和體驗中層開“思想”(對歷史、民族、生命、命運等)--輝煌是什么? “也許是那個永遠悟不出來的什么?”馮秋子對“實”進行粗筆勾勒,精心挑選,雖略顯拘束,但因為那都是經(jīng)過多年情思浸泡過的歲月之痕,濃縮了諸多人生況味,可以說是“微言大義”。馮秋子散文的成功在于:不像一般女性散文,一味沉溺于家長里短,在個人的小感喟中盤旋,她能夠跳出自己的生活,多角度地審己、察人。

    比如同樣是寫分娩(《嬰兒誕生》 ),馮秋子對生理的痛苦作了淡處理,在難以言說的痛苦中,她的感覺和體驗仍在蕩漾(她的思維和感覺總是開放的,她不會將自己鎖定在某一個固定的坐標(biāo)系內(nèi)),她在陣痛中體察自己("明白了我的孩子只能這么誕生,我就只好面對一切"),也體察他人("可是在產(chǎn)科,女人的神圣被自己的生死裂變徹底粉碎了"),在想像和聯(lián)想中把不同的生命情景縫綴起來,增加了文本的密度,讀來給人一種厚重的充實感!有了"實"的鋪墊,馮秋子的"感"、"思"、"悟",顯得自然、真實。她的感覺是“女性”的,細膩、生動、漂浮,而她的思維方式則具有“男性”氣度:視野開闊、思維敏銳、眼光獨到。

    尤其是對歷史、民族、人類、人生的宏觀觀照,具有男兒風(fēng)骨。從這種意義上說,馮秋子的寫作是一種“雙性”寫作。盡管她的散文偏重于"思",但她沒有走極端,沒有在"思想"中模糊自己的性別角色(許多女性散文具有"雄化"傾向),其散文的"女性"味仍然別具一格。馮秋子的“雙重性別”視角,恰好是對當(dāng)前"女性散文"的柔弱和"男性散文"的堅硬的一種調(diào)和(并非是一種折中),這是對自己的感覺和體悟的恰到好處的一種管束,是一種難得的“境界”!

    此外,馮秋子本文中還營造了一種“對話”情境。如果說劉燁園散文中的“對話”是一種虛擬,而馮秋子的散文中的“你”不再缺席,與“我”發(fā)生了面對面的情感、思想的碰撞!這就使得她的散文中的情感不再是封閉、自足的,在"對話"中拓展了散文表現(xiàn)的空間!

    馮秋子不免“被自己超負(fù)荷的思想弄得疲憊,文字之間時有停滯損害敘述的效果”,這也正是馮秋子散文面臨的一道“難關(guān)”!

    馮秋子 - 主要成就

    主要作品

    著有散文集《太陽升起來》,《寸斷柔腸》《生長的和埋藏的》,散文合集《上升》、《群山之上》、《九千只火鳥》、《蔚藍色天空的黃金》、《當(dāng)代藝術(shù)散文集粹》、《散文年鑒》、《海峽兩岸女性散文精品文庫》,散文《白音布朗山》等。部分散文選入50余種選集。主編過1990年至2002年全國優(yōu)秀散文隨筆集《人間:個人的活著》。

    獲獎作品

    作品《白音布朗山》《我跳舞,因為我悲傷》《凍土的家園》列入1998、2001、2003年度全國優(yōu)秀散文排行榜,《沒有土地的村莊》榮獲《人民文學(xué)》優(yōu)秀散文獎,《尖叫的愛情和其他》獲《北京文學(xué)》老合散文獎,

    散文集《寸斷柔腸》獲首屆冰心散文獎。曾參與現(xiàn)代舞劇作品《生育報告》《與民工一起舞蹈》《身體報告》《時間空間》的創(chuàng)作、演出。

    馮秋子 - 作品介紹

    【正版】馮秋子散文:圣山下(中國散文檔案·她世界)

    基本信息
    ·出版社:鷺江出版社
    ·頁碼:310 頁
    ·出版日期:2009年12月
    ·ISBN:7806715290
    ·條形碼:9787806715291
    ·版本:第2版
    ·裝幀:平裝
    ·開本:32
    ·正文語種:中文
    ·叢書名:中國散文檔案·她世界

    內(nèi)容簡介

    《馮秋子散文:圣山下》內(nèi)容簡介:在渾湟的記憶里,很多時候是那么想想唱蒙古歌。身在哪里,都想念內(nèi)蒙古,想到內(nèi)蒙古,心里就有源遠流長的聲音。上蒼賜予那片土地的東西南北、苦樂悲歡,幾乎都埋在地下,稀疏的人們,游走在有草沒草的地面上,出沒在村莊邊緣被開墾出來的一片片不太結(jié)果的無效地方,被干冽的北風(fēng)吹拂著,看見往日的腳印被沙石淘汰,日漸掂量出荒原的亙古,淵博,深不可測。寂靜的黑藍色的夜空下,地下的千古埋藏,從草地和耕種的莊稼地的縫隙里傳誦出去。那些沉沒了千古犧牲的滋味,有血海浮游出的真性,隨西北風(fēng)掠過每一根草,來到人心上。那就是草原上的聲音。

    書評

    在渾湟的記憶里,很多時候是那么想想唱蒙古歌。身在哪里,都想念內(nèi)蒙古,想到內(nèi)蒙古,心里就有源遠流長的聲音。上蒼賜予那片土地的東西南北、苦樂悲歡,幾乎都埋在地下,稀疏的人們,游走在有草沒草的地面上,出沒在村莊邊緣被開墾出來的一片片不太結(jié)果的無效地方,被干冽的北風(fēng)吹拂著,看見往日的腳印被沙石淘汰,日漸掂量出荒原的亙古,淵博,深不可測。寂靜的黑藍色的夜空下,地下的千古埋藏,從草地和耕種的莊稼地的縫隙里傳誦出去。那些沉沒了千古犧牲的滋味,有血海浮游出的真性,隨西北風(fēng)掠過每一根草,來到人心上。那就是草原上的聲音。

    《馮秋子散文:圣山下》為中國散文檔案·她世界叢書之一。

    目錄

    蒙古人
    我們住在這個地方
    寂寞的天
    白音布朗山
    額嬤
    尖叫的愛情
    英雄在哪里
    凍土的家園
    嬰兒誕生
    沼澤地
    虛妄的寫作
    沒有土地的村莊
    太陽升起來
    寸斷柔腸
    1962:不一樣的人和鼠
    農(nóng)人的快樂與苦難
    我跳舞,因為我悲傷
    以人的方式舞蹈——發(fā)生在列日的劇場和船上
    荒原
    后記:風(fēng)刮到哪兒,火……
    ……

    文摘

    有一天,孩子問我,內(nèi)蒙古有多少山?我們正乘坐一輛破舊的長途轎車從通火車的城市出來,吃力地翻上一座山。流浪漢背著漬滿油光的布袋四處游蕩,或者坐在街邊曬太陽、吹小喇叭(當(dāng)?shù)厝私兴吺矌鞝?的那座城市,像小人書里撕下來的一張畫,已經(jīng)遺落在遙遠的山谷里了,隱隱約約又從那里傳出一兩聲干燥的火車笛鳴,酷似深秋向南飛逃的最后一只孤雁在呻叫。我說:“從這座山開始數(shù),數(shù)到車停下不走,你來告訴我!

    可是才看見四五群土黃色的羊,他驚喜一陣就倒在我懷里睡著了。土道上趴伏的一堆堆牛糞已經(jīng)風(fēng)干,汽車一過,牛糞骨碌碌跟著跑出好遠,跑進道路旁邊的荒地。這條被勒勒車軋出來的土道無限延伸,在浩瀚的戈壁草原劃出堅定的走向。當(dāng)年勒勒車慢騰騰跋涉這條土道,趕車人倒在車板上呼呼大睡,偶爾遭遇了狼或者金錢豹一類野獸,埋頭趕路的牛立刻死死釘在原地,豎起犄角哞哞大叫,趕車人坐起來,抽出獵槍……緊張的對峙之后,牛車仍舊慢悠悠開路,野獸留在身后引頸張望,雙方互不傷害,要有怎樣的分寸和默契,內(nèi)中奧秘只有當(dāng)?shù)厝撕屯谀莻環(huán)境生存的野獸們長年累月地揣摩了。一場虛驚算是遠程旅行的一部分內(nèi)容,更多的時候,勒勒車滿載而歸,野兔、狍子、沙雞應(yīng)有盡有。長途大卡車第一次出現(xiàn)在這條土路上,就像喝醉酒的小伙子那樣直著腦袋往前沖,幾十年過去,顛破的長途大卡車幾乎跟爬墻上樹的孩子磨破的衣裳一樣多了。

    長途轎車顛簸著前進,嘎啦嘎啦轟響。孩子不管不顧一直酣睡,他看見這片大草甸子就覺得踏實,有了安全感,怎么會被吵醒呢?他盡可以在動蕩的夢里,揮舞他的塑料刀劍,沖鋒在前英勇無畏。連清醒的我也對汽車后面拖帶的滾滾黃塵幻影幻現(xiàn),和十七年前跟隨一輛大卡車捕獵黃羊的驚險混淆在一起。那是哥哥開槍以后,受驚的黃羊反撲過來,猛追卡車,氣勢浩蕩洶涌,那感覺真是落荒而豪邁。長途車停下,已是黃昏,沒風(fēng)的日子,黃昏柔和極了,房屋黯淡,炊煙縹緲。疲憊的旅人走下長途車,回到自己的棲息地,這是一個看見風(fēng)箏就喊“賽、賽”,想和風(fēng)箏干杯的草原小城。

    后記

    風(fēng)刮到哪兒,火……

    寫作是一種改變,一種過程,一種潛伏著的、我自己也不太明確的動靜。讓我看見茫茫草地里的一些路徑。每一天,我都在思想、感覺,有許多雜糅著的東西,和我一樣很費力氣地同渡時間,沖擊我的內(nèi)心,也撕裂著我。有一些東西,慢慢明晰一些了,又形成強力,影響到我的認(rèn)識和行動。有一些,尚未從爛泥沙土中提煉,揪扯著,我的身心不能不跟著它們沉墜。想的東西,多于寫下來的。想的東西之多,和每一個女子為自己的家人做的一頓頓飯菜一樣,在她的生活里,在活著的過程中,日日向前滾動、復(fù)加。

    惟一不盡相同的地方,在于想的東西沒有辦法像做的飯菜那樣,可以有些重復(fù),甚至來回重復(fù)一種或幾種偏愛的食物;想的東西,常常是尖利的,不受阻擋地去到里面,繁雜,沉重,憂慮,常把人帶到幾近無力回轉(zhuǎn)的地方,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隔斷的方面更多了。但是換_個時間,又在這些干燥或潮濕的草灘、泥灘里起步,內(nèi)心猶存溫暖。我把不斷呈現(xiàn)變化的身心,從原地,對,是從原地,每天那么發(fā)射出去。

    馮秋子 - 佳作欣賞

    我跳舞,因為我悲傷 —馮秋子

    我看過文慧編導(dǎo)的一些民族舞,像《紅帽子》《算盤》,已成東方歌舞團的經(jīng)典劇目。她是東方歌舞團有個性的舞蹈編導(dǎo),曾經(jīng)被國內(nèi)影視、舞臺請來請去到處編舞,正火爆呢她收回了自己。我們就此談過很多,她說她感到內(nèi)心絞痛,那些深刻于心的東西日久天長似已釀造成形,她感覺必得通過一種與過去完全不同的、了無舞蹈痕跡的方法來表現(xiàn),她自己越來越想要那種生活狀態(tài)里的東西,她意識到這才是真正賦予她及其作品個性的東西。我參加她的訓(xùn)練以后,確實感覺到:以往二十多年跳或者編導(dǎo)民族舞、東方舞的經(jīng)驗,有益的她都努力吸收,多余的,她一感覺到就把它們從自己身上剝離出去。而且她做的時候非常自覺。我們每做一種練習(xí),她都注意朝自己追求的方向走,有時,她不滿意自己或別的舞蹈員做的動作,停下來,說:“我們這樣不行,太知道肌肉怎么使用了,特別做作!庇谑侵刈,直至找到感覺。

    她對現(xiàn)代舞的認(rèn)識和實踐相對成熟以后,建立了這支自己的訓(xùn)練基隊,使用她的方法訓(xùn)練、交流,要完成具體作品的話,就轉(zhuǎn)入非常排練。她這些年去北美、歐洲和亞洲其它國家學(xué)習(xí)、排練、演出,身體前所未有地柔韌,筋脈能夠打開到從前年輕的時候天天練功都沒能達到的程度,她自己也覺得身體出現(xiàn)了奇跡,有時她很感慨地說起從前。參加現(xiàn)代舞《生育報告》排練的北京現(xiàn)代舞團一位舞蹈員說,一九九六年文慧給他們團做練習(xí),文慧的動作還是硬硬的,很猛,中間和緩的東西持續(xù)不是很多,也持續(xù)不了多久,可現(xiàn)在,文慧的身體里好像要什么有什么。

    我第一次觀看現(xiàn)代舞,是1993年,在北京保利大廈金星和文慧幾個人演出金星的現(xiàn)代舞《半夢》。這是不是中國人第一次在國內(nèi)演出的現(xiàn)代舞個人專場晚會?我不知道。震動我的是我看到舞蹈員也是有思想的(當(dāng)然這是基于我對舞蹈完全陌生,知識儲備等于零,基于往昔留給我的殘酷記憶,所造成的心理上的深涸距離)。文慧和金星以各自靈與肉的伸縮,在舞臺上創(chuàng)造著時空的可能性,創(chuàng)造著人的聲息和肢體動靜,一切渾沌如初,是人在夢里才有的感覺。她們的舞蹈把人引向認(rèn)識的艱難地境,使看舞蹈的人不知不覺地開始思想,感覺到生命在自己的軀體里涌動,而此時,渾脫的人性顯現(xiàn)了一股雨水從你的心里流瀉出來,貯滿了你的雙眼,你悠然覺得舞臺上的人就是你自己,你的內(nèi)心世界和她的,在這個時刻融匯貫通。這一切都是因為舞臺上的幾個人,她們的頭腦與她們一起頑強生長,你甚至看到了,生長本身的與眾不同在整個欣賞過程,因為你的投入,你已經(jīng)由一名觀眾成為了一名參與者。

    我喜歡她們投入的時候那種忘乎所以。我興奮不已,那天晚上從十條回和平里家,本來該打車迅速回家,孩子一個人在家睡覺,我擔(dān)心他萬一出麻煩,我們住一個大筒子樓,他出去上廁所,夢里糊里糊涂找不著家,回不了家呢?但是我激動得不想一下子縮短這段路程,這么度過這段時光。于是在心里為孩子祈禱,祝福,但愿這個美好的、星星躲在黑幕里的夜晚萬眾吉祥。我走著回去,十來里地的路,在黑夜里,在腳下,我必須一步一步地走完它。當(dāng)走進黑洞洞的北京城,發(fā)現(xiàn)有那么多窗戶,那么多暖洋洋的燈光,那么多人但卻寧靜安祥,都像我的家,都像我的家人。特別好,就像那個劇是你自己創(chuàng)造的一樣。

    幾天后,文慧對我說,我們一起做吧。她說她的現(xiàn)代舞“是要非舞蹈者的內(nèi)涵,要你的質(zhì)感,要你帶著自己的思想起舞就是要你的生活本質(zhì),狀態(tài),要你對生活的理解!边@是一次令人愉快的談話,但她的建議,我不能夠當(dāng)真。我離舞蹈實在太遙遠了,現(xiàn)代舞對我,就像我的一個女友面對她八十來歲的父親突然跟一個年輕女子展開的婚外戀,同樣不可思議。我與舞蹈,那位女友看著年邁的父親每天寄給爛漫情人一紙誓言,這中間的距離,和距離產(chǎn)生的威嚴(yán),猶如隔岸觀火,不可逾越,不可琢磨。

    文慧鼓勵我,說我身上有種特別的東西,天然的,沒有后天裝飾的,是她希望引入她的排練中的。比如,舞蹈演員常是往上拔,身體飄慣了沉不下去,我呢是與土地相接,身心安靜有力。文慧就是要找與大地靠得更近的東西。我說,我想拔拔不上去呢。她說,你別。別丟掉你自己!她還想要我投入時的那種狀態(tài)。可我覺得,我的表情投入時像一個衰老的人,身心全都陷進去了。

    過去是憂郁,現(xiàn)在是除了憂郁,還有陷落,陷落之深已經(jīng)不太容易拔出來了。聽別人說話,或者我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全都是那個樣子。幸而講述者跟我一樣也那么投入。于是我想,那時候我們是平等的。傾訴和傾聽,都身臨其境,心里的感受甚至分不出彼此,一樣感同身受,能夠傳達,能夠理解,并且不知不覺中已在承擔(dān)。我那個投入的樣子,就是文慧想要的嗎?

    不過我還是心動了,我想可以試試。她告訴我,她還要從我身上發(fā)掘東西,我的潛質(zhì)遠遠沒有出來。以后的日子,她常讓我就某一點做下去,比如,和一面墻發(fā)生聯(lián)結(jié)。讓我的身體與那面墻以自己的方式接觸,她要從中看我的理解,看我的身體對墻這一物體的實地反應(yīng)。那時候,我緊貼在墻壁上,真有點像我曾經(jīng)掉進深水井里的情形。那時,我的兩手緊緊扒往井壁,身體幾乎全部沒在冰水里,一點聲音也發(fā)不出來,頭頂上的時間像死去了一樣。到比我大兩歲的哥哥救我上來時,我已經(jīng)僵硬地釘在井壁上,他使出全力才把我拽下來。我做這段練習(xí)時連自己的呼吸都聽不到,也忘了文慧的存在。

    我們的練習(xí)每天都有變化,有時是放著音樂。每個人怎么理解那段音樂,就把舞跳成什么樣。有時是幾個人之間在動作上接受、傳導(dǎo)、承接、發(fā)展還有一次,訓(xùn)練間隙,她們在聽電話,我一個人覺得還有力氣,就原地跑步,文慧看見了說:馮,再做一遍好嗎?此后,我連著幾天增加了原地不抬腳跑步,后來文慧見我坐著跑,覺得一種能量蘊藏在相對寧靜的情境中,更有表現(xiàn)力,就把坐著跑做進《生育報告》。坐在原地擺動雙臂,速度越來越快,從十幾分鐘,持續(xù)發(fā)展到后來的半個小時,直至耗盡全部力氣,并且,一邊跑,一邊敘述,持續(xù)不斷,像回憶,像報告,語調(diào)平穩(wěn),聲音不大,但很清晰我的同伴等我停下來說,那個過程有一種讓人不得不跟著你進入的魅力。而我說不出自己的感受汗水印在眼睛里,確實聲聲不息。

    到今天,我們的訓(xùn)練場地已換過多次。偶爾沒地方排練,我說來我家吧。那是1998年冬天,只有我們兩個人,文慧和我住得也比較近。但她說:最好不在家里,在家里人的身體是松懈的,狀態(tài)不對。她就出去找地方,跑過不下十幾家,甚至答應(yīng)每周去給那里的學(xué)員上一次舞蹈課,以換取讓我們一周使用一次排練廳。那時,我感到文慧是真愛這件事,即使只有一個隊員。一個人真愛一件事,為這件事堅定不移、吃苦耐勞,在大冬天為帶領(lǐng)一個隊員繼續(xù)訓(xùn)練做怎樣的努力,這一切都在我心里產(chǎn)生了影響。我比較在意人的細節(jié)。她說的另一句話,也給我留下深刻印象。我們每次去排練廳,都見舞蹈隊員用過的排練廳狼藉一片,大家二話不說先打掃衛(wèi)生,離開時保持大廳整潔干凈。文慧講,在國外也是這樣,芭蕾舞演員還有別的,對自己的排練廳只糟踐不打掃,只有現(xiàn)代舞演員不作賤場地,她見過的現(xiàn)代舞團隊,都非常自覺地勞動,人都很樸素,平易近人,不管他們的名聲有多大。

    我相信這一切都和現(xiàn)代舞的思想實質(zhì)有關(guān)。所以我風(fēng)雨無阻地做了這件我愛的事情,全身心進到里面,并從一次次排練中走過來,在國內(nèi)和國外各不相同的舞臺上,與其他幾位專業(yè)舞蹈員一起,從容地展開我們的“舞蹈劇場”。

    1998年7月,北京最熱那幾天,我進入文慧的現(xiàn)代舞工作室。文慧說我練習(xí)的時候特別投入。但是,投入僅僅是一種狀態(tài),并不說明我真的適合這件事,能做好這件事,我對自己能不能堅持、堅持多長時間一點沒有把握。參加的人有的是做紀(jì)錄片的、自由戲劇的,有的畫畫,有的從事行為藝術(shù),還有就是我,文學(xué)編輯。一群人很難到齊,很多時候只來一兩個人,但每星期堅持著,沒有中斷。深冬的一天,文慧約我到歌德學(xué)院,那兒有一個關(guān)于德國現(xiàn)代舞的講座。我找到北京外語大學(xué)一側(cè)的那座小樓,找了個座位懵懵懂懂聽,后來放映影像和圖片資料,我看得手心出汗。我牢牢記住了德國現(xiàn)代舞大師皮娜.鮑希的一句話:我跳舞,因為我悲傷。這是埋藏在我心底的話,也是我一輩子也說不出來的話。從那一刻開始,我與現(xiàn)代舞像是有了更深、更真實的聯(lián)結(jié)。皮娜.鮑希樸質(zhì)的光,在這一天照進了我的房子。我聽到了許多年來最打動我的一句話,說不出心里有多寬敞。

    我是一個比較沉默的人,過去在戈壁草原和圍繞著它們的大山里,一直很少說話,我表達高興,就是拼命奔跑,或者一個人呆在一個地方,皺著眼睛和臉了望遠方,我心里的動靜,就在那個過程里慢慢流淌。而我的憂傷,是黑天里野生黃牛的眼睛,無論是睜開還是閉上,都悄沒聲息,連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么幸福為什么悲傷。半大不小的時候,我被大街上一匹驚脫的馬碰倒,腿上碾過一只馬車轱轆,也沒有出過聲。后來我常盯著馬路看,想知道一個人倒在車底下是一種什么情形。我偏愛過去那種大轱轆牛板車和解放牌大卡車,就是因為它們的底盤特別高大,倒在車底下的人也可能還生。我的全部生活,就是這樣,和跳舞不沾一點邊。

    我們那里一年四季都有風(fēng),而無風(fēng)的日子我就快樂得不知所以,我會爬上房頂,測一測是不是真的沒風(fēng),然后像房頂上堆起的麥秸垛,我在心里垛起這一天要干的事情所以我能看見開敗的蒲公英的小毛毛漫天飛舞,看見它們在太陽底下亂翻跟頭,看見戈壁草原里的一堆堆牛糞,把那些纖細的小毛毛一根根吸進牛糞洞里,看見吸附了碎毛毛的干牛糞被人塞進爐火里,然后飛濺出火星。

    “你的淚珠好比珍珠,一顆一額掛在我心上”,我還常去米德格的雜貨店,聽她的奶奶、那個老得眼睛都睜不開的女人哼唱這兩句歌,一邊聽歌一邊幫米德格干活兒,干完活兒,背著米德格的女兒出去玩耍,跟那個沒有父親的兩歲的女孩說話。后來那個女孩長大了,跟一個烏蘭牧騎跳雄鷹舞的男孩跑沒影兒了。

    那個女孩長到四歲還說不清話,不叫我“姑姑”叫我“嘟嘟”。米德格說:“你教她吧!蔽夷靡桓鶚涔髟谕晾飳憽摆w錢孫李”她好幾年以后才跟著我寫“趙”,可她不寫“趙”,光寫“走”,還把底下那條人腿拉得特別長。所以她除了添亂什么忙也幫不上。米德格的奶奶死的那天,我正好在雜貨店,老女人唱著唱著突然睡下了,米德格喊我去看看她奶奶要什么東西,那個小女孩拉著我不讓我走開,等我擺脫那個小東西,跑過去翻轉(zhuǎn)米德格奶奶的身體,老女人已經(jīng)死了。米德格跑過來大喊大叫,老女人這時又睜開眼對她說了一句話。米德格發(fā)了半天呆,想起問我她奶奶剛才說了什么?我把聽到的告訴給她:“別信你愛的男人!蹦鞘且粋長長的沒有男主人出現(xiàn)的故事。

    我在一個時間凝固的地方長大。

    今年春節(jié)我回內(nèi)蒙古探親,一高興跟我母親說,我跳現(xiàn)代舞呢。我母親說:“你要止痛片?”她挪動她的身體去那個藏了一些藥片的小筐里去取,我說你不用拿藥,我沒病。她說:你把止痛片帶在身上。她捏著小紙包從一個屋子跟著我進到另一個屋子,看著我,等我接她的小紙包。這無疑是她能給我的惟一的好東西,在她看來這個東西非常神秘,像寶一樣。她聽不懂“現(xiàn)代舞”,后來她問:“是不是和男子一起跳?”我不知怎么回答她。

    我的事情一般都不跟她說。我確實不愛說話,更不對母親說什么。從小到大都這樣。

    我離開家十多年以后認(rèn)識文慧,她的職業(yè)是舞蹈編導(dǎo),與我同歲,在我的朋友中,她是惟—一個跳舞的人。要是不與她近距離相處,我確信和她成不了朋友。我熟悉文慧后,想到:我母親一輩子承載別人,不知道她能不能明白,現(xiàn)代舞也是一種承載方式。

    我想說說文慧。文慧在90年代初就傾心現(xiàn)代舞了,在國內(nèi)比較早從事現(xiàn)代舞的實踐。我覺得她選擇現(xiàn)代舞跟她的心性有很大關(guān)系,她是個愿意傾聽別人的女子,經(jīng)常想著別人的麻煩事,在一個什么時候,送上她的問候。她大部分時間里比較講求效率,有時候也一愁莫展。今年春節(jié)前,跟我們一起排演《生育報告》的一個女孩回云南老家了,我們聚會的時候,她缺席,文慧打電話叫女孩的二哥來,他在北京打工,一個人孤孤單單過得很清苦。這種時候,她非常果斷。她的溫良,使她能夠重視人,重視人的生存境遇,她排練時強調(diào)“別忽略此時此刻的感受”。所以做練習(xí)的時候,她總是拿出很多時間,讓大家相互交流,甚至近距離對視,互相珍惜、信任,然后,肢體訓(xùn)練——這時,充分利用人體,傳達人的內(nèi)心,在此過程里,她講求開放式訓(xùn)練和訓(xùn)練中人體的開放質(zhì)量。幾年來,她把最小的、最生動的生活細節(jié)做進了自己的現(xiàn)代舞,已有《裙子》《現(xiàn)場——裙子和錄像》《100個動詞》《同居生活》《與大地一起呼吸》《 餐桌上的九七》《臉》等作品,及1999年進行了一年,于當(dāng)年底在北京人藝小劇場演出的《生育報告》。其實,北京,廣州,兩大城市的現(xiàn)代舞團,及團體外專業(yè)人士總共不到百人,即使加上文慧的非舞蹈者兵馬,如我,喜歡并愿意身體力行者,現(xiàn)代舞追隨者的總量也未能有一百零一的突破,比起這個國家十二三億人口,幾十人的現(xiàn)代舞隊伍,真如滄海一粟。但它畢竟存在了,成為偌大一塊高粱地里的一桿槍。

    現(xiàn)代舞對人,對舞者自身的關(guān)注,是它一在文慧的言談中、在北京內(nèi)部或者公開的舞臺上出現(xiàn),就吸引我的地方,那時我和文慧常在一起玩兒。想來已有八九個年頭。文慧的思路急促,閃爍跳躍特別厲害,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跳到另一句,從一個話題突然跑到另一個話題,自己渾然不覺。聽她說話,我經(jīng)常是一邊聽,一邊瞇著眼睛笑,看她那樣急促地往前奔忙。想象她閑不住地前一爪子后一爪子的沖動,覺得她特別象臨產(chǎn)前的婦女,不生出來就“墜墜”不安(比“惴惴”不安更像文慧)。但文慧的感覺和傳達感覺的能力非常出色。

    在國內(nèi),金星的現(xiàn)代舞與文慧的現(xiàn)代舞不同。金星的動作更趨向于肢體的舞蹈,講求動作幅度,動作的至善至美:文慧的舞蹈則比較生活化。與舞者的現(xiàn)實處境有關(guān),即帶著真實的自己進入,排練和交流同等重要。兩者各有千秋,追求的高度難度都非常大,她們都是目前國內(nèi)優(yōu)秀的現(xiàn)代舞創(chuàng)始者。現(xiàn)在,文慧越來越多地傾向做舞蹈劇場,戲劇、電影、裝置、音響、舞蹈等因素綜合一體,就她已經(jīng)完成的舞蹈劇場看,如《同居生活》《生育報告》等,作品的表達臨界于現(xiàn)實與超現(xiàn)實之間,具有很強的實驗性,其張力的確有點兒蠱惑人心。另一方面,文慧主張的現(xiàn)代舞對演員素質(zhì)的要求說簡單也確實是這樣,你心里有什么都可以抒發(fā)出來,說苛刻也真不過分,排練中,舞蹈員有時會感覺身心疲憊,就要承受不住。

    就我自己的身體條件,文慧的舞蹈,舞蹈劇場,方式和傳達都與我較相一致。而我,本質(zhì)上是個憂郁的人,憂郁,安靜,有時候比較愛動。但文慧覺得,我動的時候,還是有點兒沉默。有好多次,文慧要求舞蹈員發(fā)出聲音,她總是聽不清我的聲音,后來她跟大家笑說這件事,說那時“馮的聲音小得除了馮自己誰也聽不見”。文慧就讓我出聲,讓我唱,甚至倒立著發(fā)聲。

    于是,我一點點打開自己。在肢體和心靈的修習(xí)中,一點點地找尋原本的意義,存活的意義。

    我的過去,就像白天黑夜,沒有什么意義。我活在白天和黑夜的時間都太長,我不喜歡。我說過,我的地方。風(fēng)呼嘯而過,房子外面的東西掀翻上天,挪到了別的地方,我們的心和眼也被摘掉,放逐遠方。但是幾里以外的房子還是傳來睡死的老人長一聲短一聲的鼾嘯。天亮后,我們的眼睛陷進頭骨里,我們的門窗陷進黃沙里,我和哥哥妹妹拼命喊,沒有人能聽見。風(fēng)倒是停了。我們的嗓子沙啞,一動就出血,于是用手或者鏟子挖。高音喇叭的線和電線桿子被刮到蘇聯(lián),戰(zhàn)備防空洞和那些流浪漢也全部消失,我們的天地里死寂一片。我們完全想不出父母此時此刻怎樣,我們在這邊,他們在流放和禁閉。風(fēng)沙埋葬了一座又一座房子,人們常遺棄斷墻殘壁,扯大拉小地在看不見路的飛沙地里行走,想找一間死了主人的房子。每回沙塵暴過后,沙壩下沒有父母的孩子或者沒有孩子的老人總有凍死餓死的,他們騰出來的房子誰搶占了誰住。后來,沙塵肆虐依舊。我因為放聲大唱小常寶的“八年前,風(fēng)雪夜”被招進校宣傳隊,第二天一交填的表,發(fā)現(xiàn)我的父母是那兩個人,我就被開除出來。跟后半晌的風(fēng)一樣,這件事迅速刮了一下,天一亮就沒了。以后,我除了喊哥哥,喊妹妹,沒怎么出過聲,更沒唱過。那些舞蹈,草原上的什么見到了什么的舞蹈,當(dāng)時沒來得及操練,以后就再也沒往那種美麗方面想。

    只有初中的時候,偶爾從宣傳隊的教室經(jīng)過,看到一些切斷的動作和笑臉,我在腦子里悄捎拼接這些切割的斷面。我能連到一起的是他們一直笑著。我不明白宣傳隊的同學(xué)一直笑著跳舞是什么意思。書上說勞動創(chuàng)造舞蹈。勞動的舞蹈怎么能老笑呢?我母親勞動的時候,還有別的人們勞動的時候,都不是那種表情,據(jù)我觀察,勞動的人再苦再累臉上也是平靜的,人很專注,比如勞動了一輩子的米德格的奶奶,她唱憂傷的歌臉上都沒有憂傷的表情,她愛的男人在她年輕的時候就拋下她和他們的兒子遠走高飛了。但她忘不了有一次他喝醉酒撫摸她的臉,他流下了眼淚,因此,她一生都在唱:“你的淚珠好比珍珠,一顆一顆掛在我心上”我不明白,笑那么厲害的舞蹈,是不是好舞蹈。我當(dāng)時想:你在舞蹈里,怎么能笑舞蹈呢?直到十多年前,我的思路還停留在這個地方。我曾去看一場歌舞晚會,那次,突然感覺到演員的笑真是不可靠,他們笑的時候思想和意識是游離動作本身的,那種笑感覺上只是想讓觀眾看見演員,而不是他這個舞蹈在做什么,他的舞蹈是個什么樣的舞蹈。但我不知道,其實我差點兒永遠失去了體會他們的機會。盡管那些畫面在我心里過濾了無數(shù)遍,因為中間缺少環(huán)節(jié)去過渡和聯(lián)結(jié),畫面之間思維混亂、溝壑橫亙,貫連不到一起。后來我想,如果當(dāng)初我能從容地站在宣傳隊的教室里面,沒準(zhǔn)兒以后就能連綴自己的想象。那時候雖然風(fēng)沙侵蝕,但心里透澈,渴望被陽光浸融。但是陽光沒有照到我。

    我不知道那年在西藏跳舞,對我今天去跳現(xiàn)代舞有沒有幫助,那是我第一次跳舞。大廳里響動著一支迪斯科舞曲,我肆無忌憚地跳,瘋了一般,跳得全場都退下去,靜靜地看著我,然后掌聲突起。在那之前,我和朋友坐在一個地方,聽他們說話,唱歌,有蒙古血統(tǒng)的裕固族詩人賽爾丁諾夫吟唱了一首流傳在西北地區(qū)的蒙古民歌,我聽了,有點想哭,但又不是完全能夠哭出來,心里的東西很簡單、透明,源遠流長,發(fā)不出哭那樣的聲音,我感到美好,就走進去跳了,跳得特別忘我,不小心摔倒了。摔倒了也是我的節(jié)奏和動作,我沒有停下,身體在本能的自救運動中重新站立起來,接著跳。那個晚上,在整個跳動過程里有一種和緩而富彈力的韌性,連接著我的自由。這是沒有規(guī)范過的伸展,我的全部力氣一點一點地貫注到里面,三十多年的力氣,幾個年代的蒼茫律動,從出生時的單聲詠誦,哭嚎,成長中心里心外的倒行逆施、驚恐難奈,到今天,悲苦無形地深藏在土地里,人在上面無日無夜地勞動此時此刻,我在有我和無我之間,沒有美丑,沒有自信與否,只有投入的美麗。我一直跳,在一個時間突然停下來,因為我的心臟都快找不著了。

    我對文慧說,原來我想,如果自己生一個女孩,不會讓我的女兒學(xué)舞蹈,但是現(xiàn)在不這么想,真能生一個女兒的話,一定先經(jīng)過舞蹈訓(xùn)練。舞蹈也好,音樂也好,所有的藝術(shù),都是在心里完成一種過程。

    但是,我還不能用語言說清楚現(xiàn)代舞。所以每一次排練,我都拿一個采訪機,它幫助我把更多的關(guān)于現(xiàn)代舞的內(nèi)容、特質(zhì),以及文慧的現(xiàn)代舞不同于別人的地方記錄下來,幫助我把每一天的感受,每—種練習(xí),甚至是那些過程里的一個靈動,聚攏起來。

    希望有一天,我能比較準(zhǔn)確地理解現(xiàn)代舞,可我不知道那是哪一天,那一天何時才能出現(xiàn)。

    我想在未來干的事情,一是當(dāng)編輯,一是寫作,一是拍紀(jì)錄片,再有就是做現(xiàn)代舞。一輩子可能就做這幾件事。

    這幾件事,是我熱愛的。但跳舞,確實是因為我悲傷。

    馮秋子 - 作品評論

    翻開秋子的《人和鼠》 ,猛然就被來自文中的悲傷而恢弘的荒誕場面,逼得透不過氣來。

    文章分上下兩篇,素材來自“四清運動”和“文化大革命”。文中所描述的“府國縣”是一個人見人笑一笑的力氣都沒有的生存環(huán)境;公母老鼠同心協(xié)力用瘦弱的脊背做板車?yán)瓌佣Z回家;當(dāng)人們掏空鼠糧時,它們也就只有集體上吊自殺等等。這些描寫因素?zé)o不讓人悲天憫人。作家韓小蕙在有感于2003年的散文創(chuàng)作時,就指出“馮秋子讓我們看到了一個背上壓著大石頭的中國農(nóng)夫的姿勢,和一個荒涼村莊里的寥落雞群。真實的荒誕,荒誕的真實!

    其次是秋子在文章所蘊涵的樸素的唯物觀以及對人性的思考!八w會到,這世界在一物降一物的種種過程中,降者和被降者不管是哪一個,都要附帶一些破壞性”,“人來到這個世界,到底應(yīng)該怎樣生活,人的生存欲望停留在什么地方,破壞和建設(shè)的界限又在哪里”等等思想片段文中拈來就是。也表達了母親在那個年代對生活的抗?fàn)幒退伎,同時也給現(xiàn)在的人提出了一個警示,一種生活底線。這是文章的生存靈魂。

    拋開語言和結(jié)構(gòu)層面,我還驚詫于秋子細致入微的觀察和豐富的想像力。把耗子這種“人人喊打”的動物寫出了靈性和人性化的一面!耙粋個忙著嗑瓜子,像農(nóng)村那種好吃懶做的小媳婦樣,悠悠地練嘴上的功夫”。同時她通過母親回憶的方式來寫作,愈發(fā)顯得親切和真實。秋子說:“我常常想,誰與你的每一刻有關(guān)呢?沒有誰,只有記憶,是記憶中的東西與你連接著!边@說明秋子的這種慣用方式已不僅僅是技術(shù)層面上的問題而已經(jīng)上升到了一種寫作風(fēng)格。

    馮秋子 - 創(chuàng)作評論

    在眾多的散文作家中,馮秋子以其奇異的感覺和體悟,使其作品流動著一股靈異的“鬼氣”!爱(dāng)’內(nèi)心’作為主宰君臨寫作時,這世界是何等莊嚴(yán)美麗”,沉潛于內(nèi)心不停地對生命進行追問的馮秋子,其本文中的那份沉重,很難相信那是來自于一個女子心靈的顫音!

    大草原、孤獨無助的童年,賦予了這位蒙族女子奇異的生命感覺和體悟。生/死、人/鬼、正義/冤屈、法律/人性,個人的、歷史的、民族的、人類的命運等深刻、嚴(yán)峻的思索,是馮秋子散文反復(fù)歌吟的主題!豆砉适隆防,馮秋子以童年視角,還原了一段刻骨銘心的童年經(jīng)歷(“除了哭沒法找補我受的恐嚇……我應(yīng)付不了黑暗,擺不脫跟著我的鬼呵”),表現(xiàn)的卻是對生/死、人/鬼的惶惑和驚懼。這不僅僅是小孩的困惑,同樣也讓大人們感到迷茫(這一切誰能說得清?)!人的“死亡意識”在其心智混沌未開之時就已蒞臨,那是籠罩在我們頭頂?shù)囊环N無法擺脫的咒語!一般人有所感,卻無法用語言將其表達出來。

    而馮秋子則以其細致的筆墨,補注了童稚歲月中的最黑暗最恐懼最無助的感覺!秼雰赫Q生》一文,作者由嬰兒的血淋淋的誕生,體悟出生命的不確定性:偶然、脆弱,生與死的界線模模糊糊(“生你的這天早晨,我去廁所?繅堑拇笾窨鹄,扔著一個黑紫黑紫的男嬰……孩子,你的出生,排除了多少可能遇到的不測,是個偶然”)!墩訚傻亍冯[喻式地表述了生活的艱難、生存的尷尬,生與死的無奈,--那是一片難以逾越的“沼澤地”--“歲月的困惑永遠真實地存在,我也不知道誰能走出沼澤”。《蒙古人》則體現(xiàn)了馮秋子的“尋根意識”。馬背民族獨異的風(fēng)景在“我”的視野里聚焦,“我”置身于“我”所觀看的風(fēng)景之中,額嬤講述的故事是引領(lǐng)“我”走進蒙古人生命源流的燈塔,綿長、悠遠、蒼涼的蒙古長調(diào)歌謠震撼了我的靈魂,“我”因此了悟了“蒙古人唱歌就是那些沉寂的山的動靜”。

    《輝煌!輝煌》是一篇散文長卷(略顯冗贅),把由“自我”的生活瑣事所生發(fā)的感覺、體驗和沉思,與“最現(xiàn)代的思想問題相聯(lián)結(jié):戰(zhàn)爭與和平、軍人與助產(chǎn)士、正義與侵略、個體生命的輝煌與虛無……”從而追問“一個正常的生命能夠到達自己所擁有的天賦的必然高度嗎”。馮秋子的追問是超常的,彌漫著“西緒弗斯”式的悲壯之氣,她不像胡曉夢那樣在自嘲、戲謔和反諷中消解掉那份生命的沉重,從而把自己解脫出來!也許,正是這份沉重,增加了馮秋子作品的分量!

    馮秋子 - 人物評價

    《文藝報》副刊部主任馮秋子發(fā)言作家韓小蕙曾直言不諱的指出:“作家馮秋子,讓我們看到了一個背上壓著大石頭的中國農(nóng)夫的姿勢,和一個荒涼村莊里的寥落雞群。真實的荒誕,荒誕的真實!逼鋵崱盎恼Q意味著人對人生意義的探尋,對幸福與理性的向往。”(加繆語)當(dāng)更多的人墜入悲觀主義、虛無主義的泥潭時,文學(xué)的使命便會在此時凸現(xiàn)出來,即要在人性的要求下,進行人生意義的追尋和探問,在黑暗中透出些光明給無望的人們,高唱人性價值和人格尊嚴(yán)的贊歌,這是一種沉淪中的再生,隱喻著一種痛心疾首的追尋,因此馮秋子在其散文中的對生命的凝望和對視,便有著生存道理上的實際意義。

    雖然馮秋子的思維輪廓與藝術(shù)形式讓人覺得有些駁雜,但體現(xiàn)在結(jié)實的文字背后的仍是現(xiàn)存的文化意義,仍是與其他生命形式的粘連、互攝、摩擦、碰撞等,這似乎更容易讓人穿越層層語言的藩籬,探入其可觀、可感、可解、讓人警醒的藝術(shù)世界。

    馮秋子的文章有一種飛離塵寰的思考,有一種思考之后的靜寂,有一種超越時空的綿延感,一種流暢之中深層的肅穆性,她總是傾向于對真相和苦難的揭示,以一種蟬蛻的姿態(tài)去釋疑,對現(xiàn)實鮮盈的空間做著自己特有的理解和詮釋。

    她總試圖將生活的本真從生命軀體中剝離出來,用以表現(xiàn)自己對描寫對象至乃整個人類社會和宇宙的認(rèn)識,她著重表現(xiàn)的不是人類所經(jīng)歷的外部世界,而是在外部世界所影響下的人本身的存在狀態(tài),比如《鬼故事》里自己那莫名的恐懼,以及同虛無的鬼魂的無奈的糾纏;比如《寂寞的天》中被哥哥們耍盡方法丟下后的驚悸和慌亂;比如《額嬤》中像風(fēng)像刀子一樣的生育的艱難,都讓我們感到了一種致命的桎梏,也讓我們在懷疑中具有了一種天然的擺脫的欲望。

    而馮秋子在面對這種艱難時,是持肯定和接納姿態(tài)的,從中我們可以認(rèn)定,既然生命給予了人疼痛,就要去感知、接受,要學(xué)會堅忍,要以悲憫的胸懷撫摸我們生活和生存的現(xiàn)場,就像馮秋子散文中描寫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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